11.

在陽朔西街這個神奇的地方，沒兩天我和雨果就特別熟悉了。他時常會過來找我喝酒聊天，特別是他感興趣的中國文化，老是纏著我說這些。我理解外國人，懂得了別人的一些文化，在自己同胞那裡無法顯擺，如衣錦夜行般的難受。因此他們總是想在懂的人面前說說，博得誇獎和驚嘆，才能有滿足感。其實中國人到了外國，也是一個心理。

「你為什麼中文能講這麼好？」我用這種奇怪地問句問他，同時表現出對他的誇讚。

「我在都學中文十幾年了，當然中文講得好。」雨果自信滿滿地說，這傢伙在中國這麼多年，中文學的不錯，但是還沒學會謙虛。

「那可不一定啊！我們很多中國人，從小就學英語，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研究生，英語都是考試主課，刻苦學了二十年，卻還不能開口說英文。」這是真的，很多中國人花了特別多的時間學英語，就是張不開嘴說。

「那肯定是學的方法不對啊！我的體會是，要用中國的方法講中文，法文的方法講法文。」他在講他的心得體會。

「噢？」我等他說下去。

「說中文和說法文，不僅用的思維部位不一樣，就連發音用的口腔部位也是不同的」，雨果說了一句法文，然後指著自己的嘴說：「你看看，口形都不一樣！」

「噢，真的呀！」我恍然大悟，這個老外還真的有一套，這經驗顯然是行之有效的，我問：

「難怪你唱歌時的嗓音和說中國話不同，那是英文歌曲！你唱中文歌曲是不是會嗓音圓潤一些？」

「你們中國人唱歌的方法我學不好，特別桂林這邊的山歌那種甜甜的聲音，好聽不好學啊！不過，我女兒是中國人，她學起來就很容易。」

雨果和我說，他喜歡中國，並且長期呆在中國，很大原因是因為他的女兒。

雨果夫婦自己不能生孩子，二十年前收養了一個中國女兒。中國政府對收養孤兒審核很嚴，不但審核他們的資質、誠意和能力，還要用很長的申請領養流程來故意考核他們的耐心，他們執著地努力了幾年，歷盡千辛萬苦通過各種審核才申了收養名額。那年，雨果夫婦兩人不遠萬里從法國來到桂林，從政府民政部保育院里辦理了領養手續，親手抱到了襁褓中的女兒。

玉兒對我說：「雨果的女兒特別漂亮，長得特別像中歐混血兒！她父母應該是我們廣西的少數民族。」玉兒和雨果的女兒也挺熟的。

雨果說：「我們特別喜歡我們這個漂亮女兒，因此也就特別喜歡她的家鄉！」

雨果說，來廣西收養女兒那年，他們和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收養夫婦一道，抱著寶貝女兒，遊歷了桂林灕江山水。本打算讓女兒最後看一眼家鄉，然後就遠飛法國，從此不知道再什麼時候回來了。但是，短短的旅行，讓他們一下子就愛上了灕江美景。

他們夫婦決定，一定要教好女兒中文和中國文化，等孩子長大了，帶她一起回到她的祖國。為此，他們繁忙的工作和帶孩子之餘，付出了很多時間培養女兒中國元素，並且早就刻意在中國開展業務。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社會經濟的飛速發展，市場的巨大需求，給他們這些外資搭建了很好的發展平台，他們在中國的業務也蒸蒸日上。

女兒在法國上大學后，雨果就基本上長期定居在了陽朔。他喜歡這裡的風景，喜歡這裡的文化，喜歡這裡的營商環境。他在這裡的生意經營得順風順水，女兒有條件隨時回歸祖國。

雨果夫婦是無私地愛著他們女兒。他們甚至想盡各種方法，通過各種渠道去尋找女兒的親生父母，以便讓女兒能有機會贍養親生父母。但無奈，原始記錄是空白的，一點線索也沒有，地大人多的諾大個中國，找一個二十年前就刻意隱藏起來的人，談何容易。

聽了雨果夫婦和他女兒的故事，我這才明白，雨果的中國文化研究的這麼好，因為有女兒這個紐帶。

我很佩服雨果夫婦，敬佩他們對女兒無私的愛，從小就告訴她來自偉大中國，並且為女兒創造各種條件，隨時可以回到自己的祖國。

......

陽朔有很多喜歡中國文化的老外，平時和玉兒他們這些有外國工作和文化背景的人都是朋友，是一個小圈子，經常一起聚會、徒步、跑馬拉松或者搞一些文化活動。

有一天雨果帶著一個老外來找我，想讓我給那哥們兒起個中國名。

這哥們兒剛剛從動蕩的國際金融市場抽身出來，經歷了大賺大賠、起起落落，他滿身傷痕，滿眼滄桑，想在桂林山水間好好休養修養。

「我叫莊周馬，你就叫范蠡船吧，這個「范」姓正好和你的貴族身份很相配！」聽完了他們的介紹，我給他建議。

這個名字真的符合這傢伙現在的狀態，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功成身退，還是輸光了之後才退出金融江湖，到真山真水的江湖，總之是回歸了。

法國人對中國古代文化特別有興趣研究，雨果竟然有一些法國朋友，專門研究《莊子》，認識我后，他常帶他們來和我探討《莊子》。可是，他們的興趣再大，也只不過是外國人的興趣，如果真正和他們討論起「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之類的，其實也挺費勁的。因為這些哲學很難理解，也說不清楚，即無標準答案，也很無趣。

我有索性問雨果簡單的問題：「和《莊子》有關的成語，你能說出幾個？」

「好像挺多的！」他若有所思地順著說了下去，還真知道不少：「朝三暮四、呆若木雞、庖丁解牛、遊刃有餘，嗯~~，井底之蛙……，我讀到過這些有趣的故事，好像都和動物有關啊！有意思！」他說完做了個鬼臉。

「作為外國人，你已經很牛了！」我伸出拇指讚賞他，「莊子有關的成語太多了，如果說一個喝一杯，那我們都會喝得爛醉如泥！」

「你說說，我們不妨試試！」雨果躍躍欲試地說。

「比如：白駒過隙、東施效顰、天籟之音、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每況愈下、不系之舟、貽笑大方、望洋興嘆、鵬程萬里、躊躇滿志、相濡以沫、莊周夢蝶、栩栩如生、人生如夢、沉魚落雁、莫逆之交、螳螂捕蟬黃鸝在後、莫逆之交、大相徑庭、螳臂當車、分庭抗禮……」我一時興起，在外國人面前掉起了書袋，也是在玉兒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博學。

我一路說了一堆，然後說：「這些都出自莊子，還都是些常用的，還有很多不常用的，數不勝數！」

「夠了夠了，已經能讓人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