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2）
她一向爭氣，中考的時候鎮里中學考上縣高中的人不少，但只有兩人考上了市裡重點高中，她是其一；之後又考上了京城裡的重點大學。
等於從高中開始，她就已經生活在繁華的城市裡了，眼界自然更開闊。
如果不是此刻親見，她根本不敢相信，治病還能這麼治的。
「這葯——有效嗎？」
陸曉靜：「誰知道呢，反正是葯啊。媽吃了好久治咳嗽的葯、消炎藥、感冒藥，都不見好，那就試試這個唄。老略伯說這個管用！」
陸曉晴看了一眼剛上初一的妹妹，暗暗嘆了口氣，沒什麼心思數落她，無力道：「這葯別給媽喝了，明天我帶媽上縣城裡醫院去看看。」
陸曉靜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找到主心骨似的眼睛亮了亮，重重點頭：「嗯，我也覺得上大醫院看看比這個靠譜！還是姐有主意。」
陸曉晴笑笑。
倒也怪不得妹妹，她才十三歲，還是個介於懂與不懂之間的懵懂大女孩，能指望她拿什麼大主意？
至於媽，不用說，肯定是捨不得錢。
打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萬一哪天好了呢的主意。
「那這個呢？還要不要給媽用？」
陸曉靜指了指放在一旁鍋架台下的一大包東西。
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裝著，裡頭的東西還用報紙包裹得嚴嚴實實，從外邊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麼。
「這又是什麼？」
陸曉靜將袋子、報紙打開，讓陸曉晴看：「喏。」
陸曉晴睜大了眼睛吃驚道：「泥巴！」
「這、用來幹什麼的？」
陸曉靜一派淡定：「給媽用的啊。喏，那口鍋，就是放在那鍋里炒啊，炒熱了攤在乾淨報紙上弄紮實點兒，等晾一晾不那麼燙手了就給媽塞在背後暖和暖和，老略伯說這樣能逼出病氣。」
陸曉晴：「......」
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說什麼都沒法表達此刻她心裡的震驚！
這是......什麼年代了啊！
陸曉晴苦笑，她真的真的一點兒也沒有想到。
這一刻，她真的萬分的慶幸，自己回來了......
「這些東西都不要再給媽用了，」想了想，陸曉晴又道：「不過要是老略伯他們家的人問起來，你就說已經都用了。」
老略伯是本家一個伯父，老略伯的爸爸跟她們的祖父是親兄弟，但到了她們這一代，關係其實已經不親近了，也就是個本家。
但老略伯這人愛擺長輩架子，自負，又有點小心眼。要是說他找來的草藥不用，他肯定會生氣，嘴裡不知會說道多久，何必徒生事端。
姐妹倆給母親洗臉、擦了擦身，正說著話，聽到有人敲門說話的聲音。
「是四奶和三奶，我去開門。」陸曉靜忙去了。
陸媽媽向陸曉晴道：「你也去吧，你妹平時上學，多虧了這些鄰居搭把手照顧我。」
陸曉晴點點頭，轉身出去。
四奶和三奶住的離她們家都比較近，一直以來鄰里關係都比較親近，陸曉晴從小又懂事、學習又好，更是特別得鄰居們的喜歡。
四奶、三奶見了她都親熱得不得了，笑呵呵的同她說話。
說起陸媽媽的病，兩位老人都嘆氣，去房間看了陸媽媽一回，安慰了一陣，便到堂屋裡坐下和姐妹倆說話。
陸陸續續的，好些村裡的奶奶、伯娘嬸娘等都來家了，有的坐多一會兒、有的跟陸媽媽打個招呼稍坐一會就走，陸曉晴姐妹倆一一招待著。
陸曉晴心裡愈發酸澀。
這是本地的習俗，哪家有人病的快要去了，晚上左鄰右舍們都會來家裡看望看望、坐一坐、陪一陪，盡最後的鄉鄰之情。
怪不得二妹會害怕，打電話叫自己回來；會看到自己就哇哇的哭媽就要死了......
想著媽那蠟黃的臉色、灰白的神情，陸曉晴沉沉嘆氣，心裡莫名也有點不安起來。
第二天，無論陸媽媽怎樣推脫不肯，在陸曉晴的堅持下，陸媽媽還是被人扶上了車，去縣城裡醫院。
車是陸曉晴小學同學趙廣華的小四輪貨車，這種貨車可以敞篷露天，也可以披上篷布遮蓋頭頂和兩旁。此刻便遮上了篷布，可以擋風。
車裡打掃乾淨，鋪上席子、棉絮墊褥，靠著枕頭，熱心的鄰居們幫忙扶陸媽媽上去靠坐好。
陸曉晴姐妹倆道謝，一左一右坐在媽媽身邊，趙廣華看她們都坐好了，便去開車。
「早去早回呀！」
「一路順風！」
鄉鄰們紛紛揮手道別，笑著祝福，姐妹倆也揮手笑著回應道謝。
「唉，翠芳嫂這個病，還不曉得能不能治好咧。」
「我看不好說......」
「別的罷了，我就說兩個丫頭可憐。爸沒有了，再沒有媽，家就散咯。」
嘆息幾聲，眾人各自散去。
縣醫院裡，姐妹倆陪著陸媽媽做了各種檢查，最後的結果是肺結核，也就是以前俗稱的癆病。
得安排住院。
主治醫生有些責備的說，病人早就應該來檢查治療的，好在還不算晚，要是再拖延下去，後果就不好說了。
陸曉靜當場又哭了起來。
陸媽媽卻是連忙問這治下來得多少錢？叫陸曉晴拿話岔過去了。
等陸媽媽想起來這茬的時候，陸曉晴早已將好幾天的費用都交了，而她也已經躺在病房裡開始打針輸液了。
見母親瞪過來，陸曉晴笑著掖了掖她的被角：「媽，沒花多少錢，真的，只要你能好起來，比什麼都強。」
陸媽媽嘆了口氣，「這可是癆病呀！要是以前得了這個病，就只能等死了。」
「現在又不是以前，人家醫生都說了這病能治！你就放寬心吧！」陸曉晴語氣篤定，打斷了母親的話。
母女三個都笑了起來。
陸曉靜拍拍胸口長長舒了口氣笑嘻嘻道：「是啊是啊，這下我放心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姐最好了，她一來什麼都解決了。」
陸媽媽嗔她：「你還好意思說？什麼事都麻煩你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陸曉靜吐了吐舌頭，不等母親發火連忙道：「我要回去了啊，今晚還要上晚自習呢。媽你好好在這治病，我在家裡等你們！」
今天是星期天，的確得上晚自習了。
陸媽媽想起小女兒才剛上初一，還是個大孩子呢。家裡就母女倆兩個，又要照顧自己、又要上學、每天中午和傍晚騎著自行車兩頭跑，還要擔驚受怕——這麼一想心就軟了下來，哪裡還衝她發得了脾氣？
「路上小心，別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也別亂吃別人給的東西。」
陸曉靜暗暗翻了個白眼嘀咕：「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陸曉晴笑笑：「我送送二妹。」
「對了姐，你......你什麼時候走啊？你這樣請假......你們老闆真的不會生氣嗎？」姐妹倆走著，陸曉靜忽然有些擔心的問。
「嗯？」陸曉晴笑笑：「當然不會，放心吧，我會在家待久一點，等媽好全了再說。」
「哦......」陸曉靜似鬆了口氣，又有點愧疚，覺得耽誤了姐姐的工作，心情頓時有些沮喪起來，脫口說道：「都怪我沒用，要是我也長大了就好了！」
陸曉晴笑道：「那還是現在這樣好，要是你也長大了，也在外邊工作，媽病了都沒人知道呢！」
想到媽媽那個脾性，除非真的到了拖不下去的最後時刻了，否則她是絕對不會給她們打電話告訴她們生病這種事的，陸曉靜也笑了，「嗯，那還是現在這樣好。」
忽然她又道：「那以後我也出去工作了，媽一個人在家豈不是很可憐？」
陸曉晴頓時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