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裝待發
夜深,雨還在下,臨安城一家大宅子里已經熄燈,只有前院的一個房間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房間內有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不過都精神抖擻,一個偏英氣,一個偏儒雅,他們面對面坐在床頭,正就著小案下棋。
「這麼多年了……張家是真的棘手……」裕老王爺嘆氣道。
雲老爺子落了一顆棋子,捋著鬍鬚搖著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裕老王爺又喃喃道,「銀子可以收買人心、可以換兵馬糧草……要想打垮張家,首先要斷了他們的財路……張揚……戶部侍郎……」
雲老爺子依舊是但笑不語。
裕老王爺恍然抬頭看他,問道,「你家的大才子走了?」
雲老爺子一聽,有些驕傲的揚了揚發白的眉梢,「走了,今天一早走的。這孩子自幼喪母,是我看著長大的,看著乖巧老實,實際上犟得很,仕途雖然不好走,但既然他有那個志向,我也希望他能走出個模樣來,只是他那爹……唉!不提也罷!」
這回輪到裕老王爺笑了,「我看著那孩子是個有前途的,他想怎麼樣也不是他爹控制得了的,但願以後他能夠幫襯到皇帝和亦忱。」
說完打了一個哈欠,他把手裡的棋子一扔,伸伸懶腰道,「不下了不下了,留著棋局改日接著下,人老了,不像年輕的時候可以整宿整宿的不睡。明日幾個孩子就來看我了,我可不能頂著兩個黑眼窩子去見他們。」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只聽有人遠遠的就高聲喊道,「老王爺!世子爺和五郡主他們到了!」
裕老王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和雲老爺子面面相覷,「到了?這麼晚了,不是說好明天才到的嗎?」
說著門就被推開了,李樾牽著李款款進來,兩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濕透了,臉色凍得青紫,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一攤水漬。李款款一進來,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裕老王爺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樾兒,款款,你們這是怎麼了?小嫵兒她人呢?」
李款款撲上前去,嚎啕大哭起來,「爺爺,我把小嫵兒給弄丟了……發生滑地……她滾了下去……我們去挖……找不到她……」
聽到「滑地」二字,裕老王爺腦子裡「轟隆」一聲,他看向李樾,緊張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小嫵兒到底怎麼了!」
李樾低著頭愧疚的答道,「我們今日下午遇到了山匪,因為對方人太多,我便讓小嫵兒帶著款款先走,誰知她們迷了路,小嫵兒遇到滑地不慎掉了下去。後來我找到了款款,我們一起去找小嫵兒,山下的泥石有被挖過的痕迹,小嫵兒應當是被人救了,只是我們沒有找到她……」
雨終於停了,剛剛還黑燈瞎火的大宅子瞬間變得燈火通明,宅子里的人幾乎全都出動了,臨安府衙那裡也打了招呼。
翌日清晨,南嫵醒來看到少年又在烤驢肉。她昨晚可是廢了好一陣口舌,可他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就是不肯和她一起睡,後來她實在困頓就自己睡著了,也不知道他這一晚上是怎麼度過的。
少年餘光發現南嫵盯了他好久,耳根子漸漸紅了,他清咳一聲道,「廟後面有一條小溪,清澈見底。」
「嗯?」南嫵一時沒明白少年是什麼意思,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她從草堆上跳起來道,「我很快就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哦。」
「嗯。」少年點點頭。
南嫵這才放心往廟外走,撲鼻而來的就是雨後泥土和青草的清香,現在雖然還有一些涼意,但光看東邊山頭上蓄勢待出的亮光,就知道今天一定會是個毒日頭。
南嫵來到小溪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頓時有種想跳進去直接淹死的衝動。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她現在應該跟乞丐沒什麼區別了,怪不得少年要給她指路讓她去清洗一下,她都看不下去自己這副邋遢鬼模樣了。
南嫵在小溪邊上蹲下,在這荒山野嶺雖然沒什麼人,但她總不能脫了衣服洗吧?更何況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而且少年還在等她,不能讓他等久了,就隨便洗洗能看過眼就行了吧。
她看向自己腳上那雙「土鞋」,先脫下來丟進了水裡,洗了肯定幹不了,但濕漉漉的穿著總比這個樣子要強。接著她把褲腿挽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腳腕上兩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天吶!是金子噯!」南嫵驚呼一聲,急忙把那一對腳鐲子拿了下來。
鐲子沒有多麼花哨,不過花紋精緻,介面由紅繩編製,掛著小鈴鐺,很雅緻簡約的樣子。
南嫵欣喜若狂,這麼兩塊金子她居然才發現,這下總能買得起驢啦!
想著她把金鐲子塞進了懷裡,富貴人家都喜歡給嬌養的女兒腳上戴上一對兒鐲子,是一種吉祥平安的象徵,看來她不僅是從京城來的,出身也非富即貴……
南嫵把自己拾掇過後,心情愉悅的返回廟中,誰知進去后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火堆也熄滅了,「不會真丟下我了吧?」
她想著從裡面退出來,一轉身,少年站在她身後,手裡捧著兩片大葉子,一片裡面放著烤好的驢肉,一片裡面放著鮮紅的果子。
少年看到南嫵卻是皺起了眉,只見她及腰的長發散著,恰好遮住了衣裙上幾處破損的地方。她一手提著一隻濕漉漉的繡花鞋,鞋尖還滴著水,裙底下一雙裸露白皙的小腳放在冰涼的石階上。
南嫵注意到少年的目光,飽滿可愛的腳趾頭不安的扭來扭曲,她有些委屈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這話頗有幾分歧義啊……
「拿著。」少年上前,把懷裡的驢肉和果子遞給她。
「哦!」南嫵慌亂的把鞋子扔在地上,忙著接了過去。
只見少年把背在身後的書箱放在了地上,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條純黑色的披風,他撐開甩了兩下。
「你這是……」南嫵眨眨眼,話剛說出口,只覺得肩膀上一重,少年已經俯下身子給她系著披風。
他的手好像有點抖……
「那個……你快要勒死我了……」南嫵出聲提醒道,系得比褲腰帶還緊……
少年像是受驚一樣,急忙鬆開手後退了幾步,一張臉上已經染上了可疑的紅暈,他結結巴巴道,「已經……系好了……一會兒你……自己松吧……」
南嫵低頭看去,她的頭髮都緊緊貼著脖子被系在披風裡面,現在感覺她這個樣子應該像一個二傻子。
嚯!居然還是死結!看來沒有一把剪刀是解決不了的。
她呆愣的時候,少年又從書箱里拿出一雙雪白的鞋子,放到了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