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番外1,江籬年少,初回江家
這天江籬在餵雞,林秀一早就出去了,也沒有說去哪裡。
家裡養了幾隻下蛋的雞,江籬最喜歡餵雞了。
一隻只母雞被她照顧得冠子鮮紅,羽毛油光水滑的,下出來的蛋看著品相也好。
這些雞蛋一個個攢起來,拿到鎮上去賣,可以換些錢回來。那時江老漢總是很捨得,會替她買兩個白糖包回來。
五毛錢兩個的白糖包子,是江籬覺得她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江老漢和林秀總是看著她吃,說自己不喜歡吃甜的,牙會痛。
現在江籬懂事了,想起來,有一些黯然,眼睛酸酸的。
有人喊她:「籬丫頭,籬丫頭,在餵雞呀?」
江籬從園子里抬起頭來,見到同村的花大嬸。
這個女人笑得不懷好意。
江籬不太喜歡她,不過還是笑著喊了一聲嬸子,應了一句。
花大嬸看著江籬,眼裡就像被刺了一下。
江籬不過是沒人要的野丫頭,跟自己的女兒同年,個子高,成績又總是第一,心裡不舒服是難免的。
她笑了笑:「籬丫頭,你知道你奶去哪裡了嗎?她呀,去那個江家了,準備把你送回去,不要你了。」
江籬聽了,腦子裡轟的一聲響。
女人眼裡帶了點憐憫與滿意,轉身走了。
*
木村江家
江老太目光不善的看著林秀。
「你還送她回來做什麼?不是說,這個孩子一輩子都跟我們江家沒關係嗎?」
林秀搓了搓手,大冷的天,她走過來,風像刀子似的刮著臉。
她真的不明白啊,這江老太為了要孫子,連自己的親孫女都不要了。人一狠起心來,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
她堆起笑臉,現在是她在求人。
她也不想送江籬回來。可是她這身子骨,病秧秧的,以後都是靠人照顧的份,哪裡能將江籬供出去?
「大嫂子,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將籬丫頭送回來。當年我老伴就找人算過命了,說將來籬丫頭是個有出息的,能讀大書的。只要籬丫頭上了大學,也是你們江家祖墳冒青煙了。我什麼都不求,只要你們讓籬丫頭回來,她跟我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我一定斷得乾乾淨淨!」
林秀的話,讓江老太的心思活絡了那麼一點。
江老太去了隔壁打電話給江明:「小明,那個孩子要送回來,你說要不要?」
江英這十年都沒懷上孩子,有人說是她造了孽,把小嬰兒給扔了。
現在把孩子接回來,是不是就了了這一樁?
江明呼吸一窒,這十年他和江英都在外面打工,兩個女兒都由江老太帶大。這個被人撿去養的女兒,他一想起,心口就有點淡淡的疼。
沉默了一會,江明說:「媽,接回來吧。我們家也不差這一口飯。」
*
林秀邊替江籬收拾包裹,邊抹眼淚。
江籬秀氣的小臉上,茫然無措。
因為還在新孝,雖然臨近過年了,江籬不能穿紅。
但林秀還是把江籬打扮得乾乾淨淨。江籬跟在林秀的身後。
江籬知道,她要去哪裡。江籬都知道的。
木村跟苦村只隔了一座山,誰家的事情,口耳相傳,家家戶戶門兒清。
現在,不是林秀不要她,而是林秀養不起她了,要送她回家,江籬都懂。
可是,江籬想,她只有一個家,江老漢和林秀的家,才是她的家。
既然這是江老漢所期盼的,讓她回家,讓她讀書,讀初中,讀高中,讀大學,結婚生子。好,她不會讓他失望的。
看著乖乖跟著自己步伐的江籬,林秀的眼裡染上心疼。
「籬丫頭,以後到了那邊的家,要乖啊。要聽你奶的話,要聽你爸爸媽媽,姐姐們的話,啊。」
她乖乖的應著:「奶,我知道了。」
江籬不哭不鬧,不說奶奶,我不去。林秀心裡有點複雜。
因為江籬在喪禮上的表現,村民們閑話有點多,說江籬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養了十年的孩子,秉性如何,林秀最清楚,只是江籬這倔強的性子,讓她擔憂。
徒步走了一個多小時,江明的家出現在眼前。
江籬的臉被冷風吹得通紅通紅。
房子大門緊閉,狗叫聲傳了出來。
林秀喊了兩嗓子,門被拉開了。
一條大灰狗撲了上來,江籬沒有防備,被它撲了個正著,人往後仰倒,乾淨的衣服瞬間沾了一身的灰。
江老太出現在江籬的面前。她的眼睛刀子似的刮著江籬的臉。
林秀堆了一個笑臉,喊了一聲:「大嬸子,我把籬丫頭送回來了。」
她又輕輕推了江籬一下,順便幫她拍著身上的灰。
江籬看著眼前這個顴骨有些高,眼神犀利的老人,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奶奶。」
她叫林秀奶,叫江老漢爺,叫江老太奶奶,好像這樣就能區分開來,她叫的誰。
來之前,林秀已再三交待,回到江家要勤快,嘴甜手勤,要知道叫人。
江老太不悅的看著眼前的兩人。
果然是百樣米養百樣人。
江籬白白凈凈的,哪裡像是農村窮苦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這江老漢和林秀敢情養了個大小姐?
她的目光往下,看到江籬的手白白嫩嫩,這樣的手,是能幹農活的手?
江老太沒應,而是看著林秀,冷淡地道:「我還記得你們江老漢說,這孩子一輩子跟我們江家沒關係的,怎麼又厚臉皮送回來了?」
江老太就是故意刺她們的。她要讓江籬知道,以後這個家,誰才是作主的。既然要回來了,就要乖乖聽話。
林秀跟江籬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人剛走暖和,現在站在門外,風一吹,全身熱度又被帶走了,林秀張嘴說話,嘴裡灌了一嘴的冷風,人劇烈咳嗽起來了。
她以前裹了小腳,根本就不能幹重的活,下田下地,更加不可能。家裡這樣窮,給江籬混口飯吃可以,可是,江老漢說過,江籬以後是個有出息的,她不能耽誤了孩子的一生。
聽到林秀咳嗽,江籬忙替她順背:「奶,你沒事吧?」
她的小臉一臉關切,江老太想著家裡那兩個木訥的孫女,再看看這一個,是自己不要的,心裡老大不舒服。
林秀止住了咳嗽聲,看了一眼江籬,對她說:「籬兒,你先進屋,我跟你奶說幾句話。」
江籬沒動。江老太的眼睛像刀子,颳得她很疼。沒有江老太的話,她不會進屋。
江籬看了一眼江老太,然後往旁邊挪了開去。
林秀覺得江籬應該聽不到自己的談話了,才對江老太說:「大嬸子,我老頭已經走了。要我養著籬丫頭可以。可是這讀書的錢,我實在湊不起。大嬸子,我老頭說過,籬丫頭以後是個有出息的,一定能上大學。將來籬丫頭成了大學生,您老臉上也有光。籬丫頭是個孝順的,一定會孝順您的。」
林秀來之前就已經找江老太說過,現在又重複的說。
她心裡清楚,江老太的個性是個要強的。再將江籬接回來,生生打了她的臉。當年不要的,現在又要回來,算什麼。
同時,江老太也要讓江籬清楚,這個家誰才是做主的。以後江籬要在江家生活,就得看她的臉色,不能跟她對著干。
十歲的孩子,誰能保證還養得熟。
江老太的目光靜靜打量著江籬。
她抬著頭,一頭秀美的頭髮,整整齊齊梳了個馬尾,看起來乾淨漂亮。
木村冬天沒什麼看頭的。樹葉光禿禿的。北風呼呼吹著,刮在臉上,如刀子一般。天空灰白灰白的,少見陽光。
也不知道林秀後來還說了什麼,最後,她臉上帶著欣喜,眼裡帶著濕意,喊著江籬:「籬丫頭,過來。」
江籬順從的走了過來。
林秀對江老太說:「籬丫頭啊,以後你就跟著你奶奶好好的,聽她的話,聽爹媽的話,聽你姐姐們的話,啊。」
林秀眼裡是深深的不舍。她的手伸出來,最終只是摸了摸江籬的腦袋。
江籬深深看著林秀,胸腔里有熱熱的東西流過,她的臉上卻仍然是一臉平靜,只是到底眼眶還是紅了。
她說:「奶,您保重身體。」
江老太上來粗魯的拉了下她的衣服:「好了,進屋。」
江籬一步三回頭,寒風中,她心目中永遠的親奶奶林秀,站在那裡,一直看著她。
最左側的小門關上了,隔絕了她的視線。
家裡在放著電視,還是彩色的。而江老漢家,連黑白的電視都沒有。
一張四方的桌子,罩著圍布,下面燒著炭火。旁邊坐了兩個年紀跟她相仿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她的姐姐們了。
江沙江浪好奇的打量著江籬,江籬也看著她們。
江沙和江浪個頭差不多。都很瘦,竹竿似的,眼睛都生得不錯。
江家的房子是一層樓的平樓,中間是堂屋,四四方方的。
堂屋兩側各有兩間房,一共四間。
再往裡,後面通道就是一個瓦房,瓦房當作廚房。
江老太住在向陽的左邊那間房,右邊向陽處是江明和江英住的。
而江沙和江浪住的裡面一間。
另一間堆了雜物。
江老太指了那一間堆著雜物的黑房,說:「以後你就睡那裡。」
江籬把自己的東西提著放進去。
房間很黑,白天也要開燈。空氣里浮著淡淡的霉味,以及其他東西混雜的氣味,算不上好聞。
一張木板拼成了床上,被子還沒鋪。
「被子都在你姐姐她們的房間里,你自己鋪。以後來了我們江家,什麼活都要干,別把自己當成大小姐。」
江沙去淘米煮飯了,江老太在裡面開始做菜。
江籬剛把東西放好,江浪就替她將棉被這些抱過來了。
看著這個剪著短頭髮,頭髮蓬鬆的女孩,江籬嘴角抿了抿,帶了點笑容,說:「謝謝你。」
江浪低聲說:「你叫江籬吧?我叫江浪,是你二姐。大姐叫江沙,她十二歲了,我十一歲。我聽說過你,你今年十歲了吧?」
江籬應了一聲。
兩個女孩子開始鋪床。
裡面傳來江老太的喊聲:「江浪,你還在磨蹭什麼,快來燒火!」
江浪吐了一下舌頭,應了一聲:「奶奶,我就來!」
江籬把床鋪好,去了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忙的。
江沙只是看了她一眼,一整天也沒跟她說上幾句話。
到了晚上,燒好熱火洗澡,江浪讓著江籬先洗。結果等江籬把衣服抱出去,卻發現江沙已經把熱火都用完了。灶台上的鍋里沒摻水,連火都快滅了。
江籬悶聲不想的將水加滿,然後拿柴燒起來。
江家的灶也不是那種砌好的灶,就是一個圓鐵加三個腳支起來,旁邊圍了四四方方的磚頭,就算一個灶了。
不一會兒,江籬的手就被柴火染得黑黑的了。
火燃了起來,火苗跳躍,照亮了江籬倔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