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山冰蠶絲
木簡看到陸綰和自家主子在一起,暗自舒了口氣:「主子,陸姑娘,我們現在上去吧。」
他將顧容息扶了起來,隨後放上了自己的背,而其他一人到了陸綰身邊。
她看著昔日戰神此刻卻因腿在別人背上,心裡倒是劃過一絲酸楚,即使在當時,她並未覺得有半分抱歉。
……
從回到房間后,陸綰就一直站在窗前,像是死人一般佇立不動。
昨夜,顧容息沒說同意,卻也沒說不同意。
雞鳴三聲,也驚的陸綰身形微晃。
天涼了,而姜家人——
今日處斬。
陸綰貝齒咬著下唇,轉身便要出門,她必須要再為親人爭取一次,現下能幫她的,唯有顧容息!
「姑娘,您要去哪裡?」
彼凝進來的時候正好與陸綰撞了一下,她連忙去扶陸綰,卻正看到她臉上未曾乾涸的淚痕,關切的問道:「您這是怎麼了,不舒服么?」
陸綰搖頭,卻在抬眼時,看到了門外的男人。
一襲白衣坐在輪椅之上,一張臉似是匠人手中精心打磨的刀劍,雖未開刃,已然凌厲非常。
「公子。」
「主子。」
顧容息從喉嚨里發出一個「嗯」字,目光定在陸綰的臉上。
晨光熹微,從顧容息角度看過去,陸綰下巴微揚,睫毛顫抖,濕潤還留在眼角,無助以及絕地的黑暗之色,仿若將她籠罩。
然而那其中,還有一絲絕地求生的掙扎。
顧容息的心,突然便被戳中了。
「你只得四個時辰。」
許是這個驚喜砸的太重,陸綰反而不可置信的失了聲,直到顧容息轉動輪椅要離開時,她才急急地衝出去,喘息著問道:「公子可是同意了?」
顧容息沒有說話,略過她的欣喜,手指扣在輪椅上,車轍轉過,出了西屋的院子。
木簡站在院子里,看到陸綰出來時,神色帶了些不自然,將目光投射至顧容息離開的方向,隨後才上前兩步,站至院子中間,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自此刻起,木簡所帶肆家軍,聽候陸姑娘差遣。」
木簡說完,他身後整齊劃一落下數人,同樣動作高聲道:「自此刻起,屬下聽候陸姑娘差遣!」
帝位易得,而肆家軍難得。
這一刻,陸綰突然便懂了顧容崢當初同自己說的這句話。
顧容息的肆家軍,不僅有魄力,更帶了一種莫名的感染力。
若是——
陸綰嘆了口氣,苦笑不已,若是這肆家軍還完好無損的在顧容息手裡,顧容崢這帝位,定然不會坐的這麼舒服。
人,最怕的便是回憶往昔,一旦回憶,那恨意就又該將她吞沒了。
這是顧容崢欠她的。
而她,是欠顧容息的。
元豐五年,姜維姜太師叛國通敵罪無可赦,株連九族,太師府長公主顧敏煙自縊於府,姜家長女元豐皇后姜菀亦畏罪自殺,餘下姜維姜霈等人午時三刻處斬。
陸綰冷冷看著街上告示,顧容崢倒是不怕帝王家的醜事往外傳,既然如何,為何不提他今日封后之事?
姜婼啊。
陸綰眯了眯眼,她怎能放任她如此輕鬆坐上皇后之位?
「木簡。」
啟唇喚了兩字,陸綰心中有了計較。
「屬下在。」
陸綰抬頭看了看天,那日她封后,是個明媚的日子。而今日,灰濛好似墨與水相混合的染料,看啊,連老天都是如此不屑呢。
「在去救人之前,我們不妨去給新帝新後送上一份大禮。」
木簡皺了皺眉,封后大典他自是知道的,可自幾月前三皇子便已「死」,如今做事更是步步小心,貿然出現在那人面前,難免會引起懷疑。
未等及他回答,陸綰繼而:「我知你心中所想,公子身份固然不可泄露,你我卻是無妨。」
她這話,木簡懂了。
一如肆家軍,無人知其中各人來歷,無人知其中底細。
如此,更好。
為了保險起見,陸綰帶了幾人到了太師府後門,小小的後門上也貼了長長的「封」字,那規規矩矩的字不過一眼,彷彿就刻入了她的心裡。
這是她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而顧容崢一個下令,毀了她的所有。
木簡雖訝異陸綰對太師府格局熟悉,奈何此況不許他多想,他得了主子的命令,就只管完成便是。
太師府一草一木皆由長公主她的母親專門差人打造,越過水榭亭倒是突兀的躺著一棵桃樹。
那是一棵意料之外的桃樹。
她幼時貪玩,瞞著眾人將自己吃過的桃核埋在了這土中,誰料這無意之舉,竟長成了一顆小桃樹。
因著她喜歡,母親便叫下人精心飼弄著,倒是越發的茁壯了。
然而如今,那桃樹已然被人從根部砍斷,地上散亂的落著桃樹的枝幹和葉子。那砍樹之人顯然是新手,將一棵樹砍的七零八落,少說也有百餘刀。
陸綰不想也知,這大概又是姜婼的傑作。
如今的姜婼呼風喚雨,自然看不得這世上有任何姜菀喜歡的東西存在。
哪怕是一棵樹也不行。
她不止要姜菀死,還要毀滅所有她喜歡的。
既然如此,那姜婼第一個要毀了的,該是顧容崢啊。
「姑娘,你沒事兒吧?」
聽得木簡的聲音,陸綰這才回神兒,她搖頭表示自己無事,收回心思,自顧從桃樹榦起止,隨後朝著東面走了五步。
歲月久遠的青石板被輕易搬起,下面藏著一個小小的鏟子。
「陸、陸姑娘。」
木簡眨巴眨巴眼睛,若不是記憶中太師府的人中並未有眼前這一號人物,他都該懷疑,這人是這裡成長了的,熟識不說,竟是也能找到更多的秘密。
陸綰沒有在意:「你們只需跟著我,其餘話,不要多問。」
說完這話,她朝北又走了三步,便在靠著牆角的地方開始挖土了。
木簡動了動唇,與他眼中,陸綰不過就是個小丫頭。可不知為何,看著她如此專註冷靜的模樣,倒是讓他的心靜了下來。
既然主子說了要聽從陸綰的話,那他便聽從跟隨吧。正好,他也想要看看,陸綰能搞出什麼名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