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家與魂魄

由於實在太冷，身上又沒了力氣，古固只好縮作一團，看著雪花一片片落下，慢慢地將自己覆蓋。

「這算什麼？雪花的葬禮嗎？」

古固這時候倒是平靜下來，還有心思吐糟，也不知是真的冷靜還是徹底認命。

「唉，也不知道我的葬禮會有誰來，現在這個時候那幫傢伙應該早就放假了。」

好吧，看樣子是徹底認命了。

「榮哥和闊哥這倆王八蛋也不來看看我，上了大學就把兄弟忘了？」

「唉，班上的女生也沒有來探病的，難道我的女人緣真的這麼差？」

古固睜大眼睛，盯著天上皎潔的月光，冰涼的雪花落進眼中，化作滾燙的液體沿著臉頰滴落。

然而古固並沒想到，他丫的根本就沒通知同學們自己病了，估計他的死黨們還好奇他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聯繫他們。至於為什麼沒人打電話過來，呵呵，手機要是沒人充電神仙也救不了。

「嗚嗚！我的銀魂一到五十八卷單行本借出去還沒還回來啊！」

念及此處，古固更加悲痛，雙眼緊閉，豆大的眼淚有如泉涌。模模糊糊中，他只聽見「嘎巴」一聲，就昏了過去。

風漸漸小了，雪依舊洋洋灑落，荒原上一片寂寥。

不知過了多久，兩道橙黃色的燈光穿透雪幕，一陣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靠近了這處土包。

「就是這兒，停吧！」古固的奶奶林英拍了拍正在開車的兒子，示意他將車停下。

「這兒？」古君連忙踩了一腳剎車，眯起眼睛，借著燈光向外看去，卻只看見一座座掩埋在積雪中的土包。

「媽，這不是片亂墳崗嗎？小固這孩子怎麼會跑到這來？」王玫這時終於忍不住好奇，疑惑地發問。

「行了，趕緊下車，有什麼事兒把小固帶回去再說。」古固的奶奶沒有廢話，打開車門，徑直朝著一座土包走去。

古君王玫二人也趕緊跟了下去，互相交換了個詢問的眼神。

「媽這是什麼情況？我咋看不懂呢！」

「我哪知道？那不是你親媽么？」

一陣擠眉弄眼后，二人跟著老人的腳印向裡面走去。

下了一夜的大雪已經很厚，甚至到了小腿肚，常人走上去會極其費力，還好兩人已經在這北地生活了四十多年，早就已經習慣。

「嘖，兔崽子真能跑，這鬼天氣還能摸黑走這麼遠。」古君在雪中邁著大步，順手攙扶著妻子王玫。

「你這老兔崽子不也一樣，打小一起玩的就屬你能跑。」王玫翻了個白眼。

「哈哈，那是，這可是祖傳的。當年抗戰的時候我太爺就在這片打游擊，那一雙腿溜鬼子跟遛狗似的。」古君一樂，心中得意。

應該說不愧是親兒子，二人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了。

就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前面的腳印突然消失。兩人急忙抬頭四處尋找，在不遠處的土包上看到老人將手放在兒子的頭上，而自己的兒子一動不動，像是沒了生氣。

「兒子！」*2

見到兒子變成這樣，古君和王玫大叫著沖了過去。

「叫什麼？人還沒死呢！」老人回頭瞪了一眼，臉上表情極其複雜，像是憤怒，卻又夾雜著痛惋，更有一絲兔死狐悲。

「媽，小固這是怎麼了？」王玫到底是心疼兒子，雖然感覺老人狀態不對，但她還是問道。

老人好像沒有聽見，始終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古固，直到王玫又喊了幾次才再次轉過頭。

「小固又犯病了。」老人的語氣恢復正常。

又犯病了？

王玫和古君對視一眼，這次輪到古君發問：「媽，我早就想問個明白了，小固這孩子從小身體倍棒，咋會突然犯病，醫院又為啥啥都沒查出來？」

「行了，先把小固抱上車，有事回去的路上說，再等一會兒人沒死都凍硬了。」

老人盯著古君瞅了一陣，直到他有些發毛才開腔回答。

得到了母親的肯定回應，古君這下才心神稍穩。很快，在妻子搭手幫助下，古君將兒子背上後背，一行人各自揣著不同的心思沿著原路返回。

回到車上，這時王玫才有時間仔細打量古固：只見他眉間似有一團黑氣，凝而不散，嘴角一條幹涸的口水痕迹清晰可見，全身雖然在雪地中凍了半天，卻絲毫沒有涼意。王玫將手放在古固胸口，感覺一道強勁到不像人類的心跳跳動著，讓她心中安定。

車很快發動。

天邊不知何時已泛起魚白，雪漸漸停了，遠處甚至升起裊裊炊煙，雞鳴狗吠，好不熱鬧。

「小固這孩子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他是我帶大的，很多事情我怕你們擔心，所以就沒跟你們提過。」

伴隨著沙啞的聲音，老人帶著古君二人進入了回憶。

「其實我也是在小固五歲的時候才發現，以前雖然覺得這孩子聰明的過頭，但也沒太在意。」

「小固五歲那年，他爺爺剛好走了，當時你們都在外面守著靈柩，我一個人帶著一群孩子在屋裡。當時正是黃昏，白天黑夜交替之時，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可小固突然拉著我說：『奶奶，爺爺好像餓了。』」

「起初我還沒在意，以為這孩子想他爺爺了，結果我朝門外掃了一眼才發現，老頭子就站在門口，一直盯著小固看。」

「我從來沒見過老頭子那副表情......」老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裡帶著悲傷。

「那是一張扭曲變形的臉，面頰泛青，一點血色也沒有，眼眶裡漆黑一片，卻有股子貪婪的感覺，就像...就像是條飢餓的野狼，看到了只肥美的兔子。」

王玫和古君聽得仔細，只覺一股涼意從尾椎一直升到頭皮，渾身的雞皮疙瘩抖個不停。

「媽，不是說小固的病嗎？怎麼還講起鬼故事了？」古君故作鎮定，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他本是家中最不信鬼神之說的人，現在卻有點怯了。

「你看你媽像是會講故事的人嘛？專心開車，別給我打岔。」坐在副駕駛的老人抬手對著兒子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然後繼續說道。

「當時我看到老頭子也有些拿不準。若是古時候，人在死後，魂魄還會在遺蛻周圍盤旋一陣再消散。但這幾百年來，魂魄不應該存在這麼久。除非，是有什麼特別吸引它們的東西。」

「老太太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我不懂，就去詢問幾位仙家......」

仙家？是媽在家裡供奉的那些？讀過幾本佛教的王玫暗暗思量。

古君更加懵比，不過這次他學乖了，安安靜靜地開車，準備老人講完再尋機會發問。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小固這孩子的三魂七魄遠超常人，而且異常純凈。對這些髒東西來說，小固的魂魄無疑是靈丹妙藥，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幸好，小固強大的魂魄足以守護自身，尋常的孤魂野鬼根本近不了身，老頭子徘徊一陣也隨後消散。」

「後來我和小固約好，不准他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加上仙家出手封住他的靈識，他也就漸漸淡忘了。」

「但隨著我的修為精進，我和仙家們對小固的狀況也更加了解，我們又發現了一個更大的麻煩——那就是小固的三魂七魄居然相互排斥。」

「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如果不加以制止，小固甚至活不過成年。只有一直待在家裡，我和仙家們才能逐漸穩固小固的魂魄。」

「本來一切都還順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前段時間小固的魂魄有了逸散的跡象，直到這幾天才有所好轉。」

老人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有些無奈的表情。

？？？

聽完母親的講述，古君現在腦袋裡全是問號。相比之下，信佛的王玫接受起來倒是快上許多，緩了一會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媽，那小固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已經好轉了嗎？」王玫心疼地摟著兒子，像是怕兒子一眨眼就會消失。

「唉！」老人又嘆了口氣。「這事兒我也說不清楚，還是讓仙家跟你們說吧！」

說罷，老人閉上雙眼，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開始在她身邊盤旋，車內的氣壓都降低幾分。

「哈哈！有什麼要問的快問，大爺我還忙著呢！」只是一個眨眼，老人的聲音就變成姦猾的男聲。

「啊！」沒有注意的古君和王玫二人被嚇了一跳，正在開車的古君差點猛地一腳踩在剎車上。

當古君夫婦再次看向老人時，老人的模樣又嚇了他倆一跳：滿是褶皺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一張嘴更是幾乎咧到耳根，瞳孔縮成針尖大小，閃爍著白色的光芒，眼珠子還不時骨碌兩圈兒。

「媽，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古君臉上掛滿關切，擔心地問道。

「哈哈！我可不是你媽。小子，我是你家供奉的黃仙黃立真，你可以叫我立真大爺。」老人繼續用姦猾的男聲說，同時伸出枯瘦的手扯住古君的臉皮，像是在訓自家的孩子。

......

土包，或者說墳地處。

一隻比尋常家貓小上一圈的野獸倒在墳頭，渾身冰涼，沒了一點生氣。從地上的痕迹能看出，祂的爪子曾按在一個人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