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晴朗的天空下,漁村還是像往常一樣平靜。已經是下午了,往常的這個時候漁民們差不多該收網,返航了。可今天不同,所有的船早早的都回來了。出海不過是為了裝裝樣子,沒有人有心情捕魚。太陽已經慢慢的把步子踱到了西邊,海在夕陽的照耀下一片金黃。
在這樣一個美麗的時刻,鮑震布置完了一切。獨自坐在漁家的小院里,靜靜等待。他的大刀藏在不遠處的一處柴火堆里,兩三步便能過去的地方。時間尚早,他們都清楚,為了不打草驚蛇,海盜們一定會入夜以後再來屠村。這樣可以借夜色把龐大的海盜船隱藏起來,儘可能的避免讓村民們警覺。鮑震就這樣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小瓶酒,一口一口喝著。羅天旭還躺在床上,雖然他一再堅持要跟大家一起擊殺海盜,但還是沒犟過鮑震。被生生按在床上,下了保證。
不過,即便現在他身在於府,心卻還是不可避免的飛到了海邊。他緊張的等待著海邊的消息,命令手下每隔一刻鐘就去趟海邊打探。其實他也知道,憑鮑震現在的功夫,整個江湖上能對付的了他的不會超過二十個,但就是放心不下。大多數人都像他一樣,事情沒來的時候忐忑不安,像裝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但等事情真來了,不管情況多麼糟糕也能坦然處之。
天色就在人們焦急的等待中慢慢變暗,終於完全黑了下來。本該是吃飯的時候了,但誰也沒有心情吃一點東西。大家都在等,等待與怒蛟幫的人一爭高下。大約到了戌時(晚七點到九點),怒蛟幫的大船才隱隱出現在朦朧夜色中。船身巨大的陰影,一點點的靠近海邊,微弱的聲響完全被海浪聲掩去。船上也沒有任何標記,看上去就像是一艘普通的商船,但在慘白的月光下它還是顯得陰森可怕,就像一頭嗅到腥味的野獸,正準備張開殺戮的血盆大口。
船在離海灘幾丈的地方拋了錨,近二百名海盜紛紛縱身跳到齊腰的海水中,一點點的朝沙灘前進。這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之一,慢慢地靠進獵物然後殺個措手不及,殺個雞犬不留。可惜今夜他們不再是獵人而成了獵物,早在他們拋錨前就有人通知了漁村裡埋伏的人。這一百多個海盜,三五成群的摸到村民們的家門口,幾乎同時一腳踹開房門沖了進去。漁村中立刻響起一片片的慘叫聲,這聲音開始讓金彪十分享受,可沒享受多久,事情就超出了他的想象。慘叫過後是一片金鳴四起的打鬥聲,難道有人埋伏。等他猛然驚醒時,已為時太晚。此刻,五十多名水鬼,也是幾乎同時擲出擒龍索,一個個像靈猴上樹般爬上了船。船身很高,露出水面大約兩丈多高,但水鬼們個個身手矯捷,只用鎖鏈攀了不到一般,便一登船身跳到甲板上。船上留守的海盜本來就不多,加上沒有防備,還沒來得及砍斷繩索,便見敵人已經站在了面前。
此時,殺進村民家裡的海盜都退了出來,退到海灘上跟金彪站在了一起。金彪驚恐的看見,百餘人明火執仗的,從四種圍攏過來,而自己這邊已折了不少手下。他見形勢不利,便大聲威脅道:「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劫怒蛟幫的船。識相的快點滾,我饒你們不死。」
鮑震知道此戰一定要速戰速決,也不理他一刀就超他面門劈過去。兩幫人就此接上了火,雙方目前在人數和實力方面相差無幾,但金彪是靠阿諛奉承才當上的副堂主,並沒有真材實料。鮑震這第一刀劈過來就劈的他連退好幾步。剛一穩住身形,便又被對手纏住。鮑震毫不留情,刀刀暗夾風雷之勢。不過幾招下來,金彪就已經氣喘吁吁。鮑震哪會給他喘息的機會,猛地一刀再次劈來。直接將他劈的雙膝跪地,虎口流血。緊跟著一腳踹在他的下巴上,這一腳讓原本跪在地上的金彪在空中翻了個底朝天。沒等落地就被鮑震一刀斬為兩段。
古人云:夫戰,勇氣也。這邊主帥沒幾招便橫屍在對手刀下,手下見了那還有什麼勇氣可言?紛紛各自逃命去了。這一逃不要緊,本來等勢的戰局一下子倒向了鮑震這邊。只見他在亂軍中大殺一通,經過的地方血光四濺,活像地府的惡鬼一般。沒過半個時辰,這場戰鬥就畫上了句號。這潰退的二百名海盜真正逃諸生天的也就不到十個人,海灘上到處都是屍體。鮑震清點了一下損失,只折了三十多個手下。然而他沒有時間慶祝這乾淨漂亮的勝利,馬上吩咐道:「兄弟們馬上召集人手把糧食和財物搬上船。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三千石糧食都搬上。」
於是大夥還沒來的及擦乾身上的血跡,便扔下手中的刀,如火如荼的幹了起來。經過一晚上的辛勤工作,三千石糧食終於在破曉前全部裝上了船。羅天旭早已知道鮑震大獲全勝的消息,然而他並沒有因此睡安穩了。他仔細的想了一夜,覺得自己還應該干點什麼。天蒙蒙亮的時候他便起床,來到海邊。
大家已經開始三三兩兩的上船了,周伯和鮑震則在不遠處商量著什麼。羅天旭湊到他們面前,才知道周伯正在給鮑震講一些航海知識。他們見羅天旭來了,便不再說,寒暄了幾句,便問他什麼時候動身。
羅天旭微微皺了皺眉,說:「我昨晚想了一夜,決定就此辭行去山東一趟。我走後,你們帶領大家到南洋暫避一些日子。等我辦完了事,再跟你們會和。」
鮑震一聽,一頭霧水,忙問:「大哥有什麼事,非要親自去辦?」
「我昨晚想了一夜,覺得既然要干,就要干出一番天地。所以我想去請個人,讓他幫我們同怒蛟幫在這一爭長短。」
「大哥要去找人,我可以陪你去,把人手都交給周伯就是。「
「我要去見的不是一般人,但凡這種高人都有些恃才傲物。三弟的火爆脾氣若是開罪了他,那我們和怒蛟幫的仗就沒法打了,而且你留著船上,我也放心。畢竟周伯老了,萬一遇到怒蛟幫的人你也可以照顧大家。」
「大哥要去見什麼人?」
「江湖人稱毒孔明的張繼天!」
「這張繼天是有些名頭,不過是不是有真本事就不好說了。我看大哥還是跟我們一起,免得白跑一趟。」
「我決心已定,你就不要留我了。臨走前,我還有事要囑咐你。」
「既然大哥已經決定,我就不多說了。還有什麼事,您吩咐就是。」
「周伯,我走後你要多提點我二弟,你熟知怒蛟幫底細又精於航海,以後船隊就交給你了。」
「羅大俠放心,老朽一定竭盡所能,確保大家安全。」
羅天旭點點頭,又對鮑震說:「二弟,你沒有航海經驗。凡事都要聽周伯的,不可獨斷專行、意氣用事。萬事以大夥的性命為重啊!」
「大哥放心,我雖然性子急,但還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我一切都聽周伯的,你也要小心。」
「我會的。你們先躲上一陣,等到了九月十五到膠州港去等我。若三日後,我還不來說明我已遭遇不測,你們就別再等了。」
「大哥別說這不吉利的話,你一定要小心!」
「還有,二弟你幫我照顧林海妹,她救了我,我把她當親妹妹看。這些日子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李氏兄弟有膽有義,是可以重用的人。你不善航海,就讓他們幫著周伯處理航海事務吧。我走的這些日子,你還要訓練你的手下讓他們學會海戰學會游泳,還要教漁民們武功,所有這些全都靠你了!」
「大哥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保證你回來時,看到的都是能打硬仗的漢子。」
「那就有勞二位了,羅某在這裡謝過了。」說著就對二人深深鞠了一躬。二人慌忙回敬了一躬,再抬起頭來時,羅天旭鷹轉身向於府走去。只聽他一邊走一邊說:「我不習慣離別的場面,你們快走吧。」
後來周伯和鮑震在船上看見金鄉鎮的夜色中燃起衝天的火光,黑色的濃煙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一隻巨人的手臂,在向二人作別。
漁村就此成了一片灰燼,與漁村有關的所有人,幾乎都上船離開了。不過,除了羅天旭還有一個人沒走,不是不想走,而是沒有資格,他就是於萬財。於萬財醒來時現自己躺在一處林子里,他強忍著眩暈站起來,現四周都是草棚。草棚都很老舊了,在斑駁的樹蔭下像是一座座豐碑默默講述著曽在這裡生活過的人們的故事。於萬財第一次對自己曾經以為下賤的漁民們充滿了感激,若不是他們自己連個容身之處也沒有。
倒在他身旁的妻室們還沒醒,昨天四個人同時被重重擊暈后,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現在,當他憑著太陽的位置辨別出南北后,現自己家的方向仍能看見冉冉升起的幾縷青煙。也許這就是報應吧!想想自己曾經燒過多少戶人家的房子,那時放火是一種快樂,一種自由。一種別人不可以,我卻可以的特權。然而那時的他,不會想到自己也會被人燒掉房子。他輕輕的嘆口氣,知道以前的他已經死了,現在的他也是死了半截。怒蛟幫不會放過他,以後他的餘生將在見不得光的角落東躲西藏的度過,但那樣也比死強!
他慢慢的叫醒妻室們,竟驚喜的現老婆身子下面被人放了十幾兩銀子。他不是沒見過錢的人,這點錢讓他很感激,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銀子下壓得紙條。以前他總是用跟這一模一樣的紙條給怒蛟幫通風報信。紙條對他來說是一種權利,一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權利。如今他卻顫抖著拿開銀兩,紙條在他手中低吼著,像被狂風刮過出的悲鳴。映入眼帘的是八個普通,卻對他來說算是醍醐灌頂的八個字---善惡有報,好自為之。
於萬財將這張紙條折好,放在貼身的衣服里,又拿上銀子對妻妾說:「咱們走吧,這些銀子夠我們過一陣子了。」
妻子從他臉上看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詳,以前他不是怕得罪秦濤,就是怕辦事不利被上邊怪罪。如今可是天大的罪過啊!妻子小聲的問:「逃到哪去呢?哪裡能逃出怒蛟幫的耳目啊?」
於萬財看了她一眼,苦笑一下說:「能過一天算一天,能活著已經不錯了。」他終於知道老天還是眷顧他的,讓他撿了個大便宜。什麼能比生命更珍貴,即便是多一天的生命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