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重現

舊人重現

見夏雪籬梅馥皆是面露複雜神色,穆子鴻還以為他們見了真正的神醫心生退怯,迫不及待想要立見分曉,催促道。

「現在我們各自的人都在這裡了,兩位神醫誰想先開始?」

花漪紅深知三人之間微妙的關係,也怕段瑩然突然的出現會帶來什麼不測,便道。

「且慢,我看兩位神醫都來得倉促,並未做萬全準備,不如請二位到偏殿稍作休息,將治療所需之物告訴內侍,讓太醫院備妥再開始不遲。」

事出突然,花漪紅能做的,便是為他們爭取一個單獨談話的時間。

夏雪籬揭了皇榜便立即被帶進宮中,自然是兩手空空,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是穆子鴻也不便反駁,只得不耐地冷笑擺手。

「是騾子是馬,總歸要拉出來溜的,拖延時間可不能改變什麼,也罷,就給你們半刻鐘準備,酉時三刻,再進來為父皇診斷。」

語畢,他便吩咐兩名內侍將三人帶往偏殿,路上,梅馥不由有些緊張,若說阿芙性子蠻橫無理,根本不合夏雪籬的口味,所以她並沒有太大的危機感,但這段瑩然當年和夏雪籬不但文能惺惺相惜,人品性格也比阿芙討喜得多,更為夏雪籬解毒之事做出過許多犧牲,最重要的是,不論出於什麼目的,夏雪籬和她,都曾經是拜過堂的名義夫妻。梅馥知道,別的難說,可夏雪籬對段瑩然,起碼有著虧欠憐惜之情。

想到這裡,梅馥不由拉住了夏雪籬的袖子。

夏雪籬略詫異地回望她一眼,即刻瞭然,微笑拍拍她的手讓她安心。

其實他內心也有些奇怪,按理說,自己揭榜的行為也是臨時起意,莫說段瑩然,連花漪紅都不曾知曉,為何她見到自己時,反應如此平靜,就算是強作鎮定,可如今進了偏殿,她不但沒有失態質問,反而真的極為細緻地交待內侍需要準備哪些物事,連頭也不曾回過,這著實有些反常。

「夏先生,您可有什麼東西吩咐咱家準備的?」

內侍的問話打斷了夏雪籬的思緒,聞言,他收回目光,有禮的微笑道。

「勞煩準備一套銀針。」

內侍等了等,卻不見他下文,不由道。

「只有這個?」

夏雪籬點頭。

「只有這個。」

那內侍遲疑了一下,再對夏雪籬一番打量,開始有些懷疑這面若神仙的美男子到底會不會治病,但云家找來的人,他也不敢多言,應下便躬身告退了。

摒退了閑雜人等,段瑩然終於轉過身來。

「你果然還活著。」

夏雪籬與梅馥對視一眼,有些意外地道。

「你好像並不驚訝?」

段瑩然解下斗篷,露出身上的青灰色道袍。

「當初我以為你死去,不顧父親勸阻,到陳國凌雲觀出家為道,幾年來一直誦經禮神,只為尋求解脫,直到去年山洪,我無意救下一位苗醫.........」

聽到這裡,夏雪籬心中大約也有幾分瞭然了,這苗醫必定就是當初阿九尋來為自己解毒的那人,他吐出黑血之後,亦不欲旁人得知自己尚在人世,便將苗醫遠遠遣至陳國,想必段瑩然所說的便是他了。

果不其然,段瑩然平靜道。

「苗醫傷好之後,為了謝我,將他們苗疆醫術傳了我些,談到以蠱解毒,他說此法成功率極低,此生在他手上活下來的,若無意外,大概會有一人。」

說到此處,段瑩然眉眼一挑,目光淡淡在他那張美麗絕倫的面容上掃過,定在殷紅淚痣之上。

「你相貌出眾,讓人印象深刻,他一描述我便知道了,而知道你可能會活著,我自是震驚難當,可卻不知該悲該喜,心裡竟是空落落的,我細細想了一夜,發現三年的束髮為道,已經洗凈了我的凡@情,對你,不管是死是活,我已然是死心了。所以,我沒有還俗,而是懸壺濟世,行走天下,也算是不負段家醫聖之名吧!」

「原來如此。」

夏雪籬也笑,梅馥分明感覺到他的目光流連在段瑩然的木釵道袍之上,有幾分愧疚嘆息。

「當初是我愧對於你,你又何必如此對待自己?」

段瑩然輕輕搖頭。

「為你出家,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願還俗,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必內疚,如今你與梅馥,兜兜轉轉依舊糾纏如初,可見有些事情乃是天註定,我不怨,亦無恨。如今你站在這裡,我不關心原因,只不過你我各事其主,便是對手,陳國皇帝患的乃是絕症,我很好奇你一會如何用銀針治療。」

說話間,穆子鴻已經差人來告訴他們,所需之物盡已備齊,可以進寢宮了。

段瑩然於是對兩人微一點頭,先行走出偏殿。

注視著段瑩然裊如輕煙的背影,兩人久久無語,最終還是梅馥拉了拉夏雪籬的袖子,有些吃味地道。

「段瑩然對你,也可謂是一往情深,青春年華出家為道,我自問便做不到。」

「沒錯。」

夏雪籬輕輕嘆了口氣,似很感慨。

梅馥心中咯噔一下,立馬抬頭。

夏雪籬促狹一笑,捏捏她的鼻子。

「出家可是要日日吃素的,娘子一向無肉不歡,怎麼可能為了我破例?」

梅馥緊繃的神經一瞬放鬆,又好氣又好笑地打了他一下。

「胡說!為了你,至少半個月我還是能堅持的!」

「半個月?真令人傷心,我原以為至少一個月呢。」

「民以食為天!你就知足吧你!」

兩人一路說笑,直到進了皇帝寢宮,感受到那肅穆沉重的氣氛,才換上一幅正經神色。

龍床之上,枯槁如柴的皇帝躺在層層錦緞之中,瑰麗的色彩襯得他的臉更顯灰敗死氣,滿屋的龍涎香也掩不住病氣流溢。

段瑩然坐在龍床邊的矮几上,兩根纖纖玉指搭在皇帝青筋暴起的手腕間,正在把脈。

穆子鴻看見二人,高聲惡氣地道。

「磨磨蹭蹭!雲家請來的所謂神醫到底是否真心想為父皇治病,態度讓人懷疑啊!」

身邊花漪紅抬眼。

「二皇子,父皇病中靜養,你如此在床前高聲喧嘩,態度才是讓人懷疑。」

「你!」

穆子鴻憤憤看他一眼,卻也察覺自己行為不妥,摔袖忍了下來。

兩人爭執間,段瑩然已經起身走到案邊,從侍女手中接過紙筆,一蹴而就寫下藥方遞給首席太醫。

「皇上之症,雖重卻不險,若是用對了葯,還是有迴旋餘地的。」

那首席太醫瞥了一眼段瑩然所開之方,閃過驚異之色,裡頭開的幾味藥材,是他們太醫會診多次依舊沒有考慮過的,但用藥雖奇,卻又不像亂開的方子,仔細想來,都有道理可循,於是不由多看了段瑩然一眼。

見她年紀輕輕,心中存疑,但眾太醫又沒有解決的法子,只得暫且相信這位「神醫」。

段瑩然診斷完畢,穆子鴻便面露得色,揚起下巴挑釁地看向花漪紅。

「這麼久以來,還是首次有人敢說父皇這病尚有迴旋之地。」

花漪紅也知道段瑩然是醫聖之後,而夏雪籬這失蹤的幾年發生了什麼,他卻是沒有底的,以他從前對夏雪籬的認識,此人除了結黨營私,就是玩弄權術,對治病救人不僅沒有天賦,更沒有興趣。

雖然心中惴惴不安,但他還是選擇相信夏雪籬的能耐。

「父皇未醒,現在說什麼都還為時過早。」

「父皇?叫得好生親切,只怕等父皇一醒,有些人便不能那麼淡定了。」

對於穆子鴻的質疑,花漪紅選擇無視,只是期許地看向夏雪籬,從前在中原,他便倚仗他,如今在陳國,他為主人,卻依舊還是需要倚仗他,花漪紅失落的同時,也能理解梅馥的選擇。

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夏雪籬悠然走過去坐在皇帝床邊,煞有介事地替皇帝把了會脈,一派自若地往梅馥面前一伸手。

「針。」

梅馥打開之前內侍塞給自己的盒子,發現裡頭長長短短,粗細不一是數十根銀針,不由問。

「哪種?」

「皆可。」

梅馥幾乎可以聽到身後首席太醫倒吸冷氣的聲音。

梅馥不通醫理,猶豫了一下,便估摸著抽了一支中等的給夏雪籬,首席太醫終於看不下去,插話道。

「恕我直言,皇上此症非同一般,傷及肺腑,用銀針是否不妥?」

誰知夏雪籬眼皮都沒掀一下。

「若有不妥,我負全責。」

好囂張的口氣,若不是梅馥知道這傢伙除了用銀針殺人啥都不會,簡直都要相信了。

夏雪籬這股自信果然鎮住眾人,沒有人說話,他便嗖嗖嗖出手如電,把皇帝頭臉手足都刺了一遍。

太醫再次看不下去,顫聲喊道。

「慢著!穴位不對!」

穆子鴻聞言大怒。

「竟敢拿天子性命兒戲,來人,將這狂徒拿下!」

話未說完,只聽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發出細微呻@吟,然後手指突然握住了夏雪籬衣袖。

「疼......」

夏雪籬拉下皇帝的手,不緊不慢拔出銀針,起身笑道。

「誰是狂徒?」

穆子鴻瞠目結舌間,一時吶吶說不出話來,就連角落裡面目平靜的段瑩然,也不由露出驚異神色。

只見皇帝慢慢睜開眼,掃過床前眾人,目光定在花漪紅身上,突然閃現出異樣光芒。

「真真....」

花漪紅生母名為雲真,在十幾年前政變時離世,花漪紅生得肖似其母,此時聽見父親喊出這個名字,他也不由真情流露,紅了眼眶。

「真真,真真,你來接朕了么?」

皇帝對花漪紅伸出顫抖的手,花漪紅此時也顧不得穆子鴻的故意阻擋,一個箭步上前,握住皇帝蒼老的手。

「父皇,我是子慈,子慈回來了。」

接下來便是催人淚下的父子相認場面,夏雪籬拉著梅馥悄悄退了出去,笑道。

「走吧,這一次,只怕我們要成雲鼎候的座上賓了。」

梅馥滿腹狐疑,哪裡有心思和他開玩笑,拖住他的手問。

「連段瑩然都無法把昏迷已久的皇帝弄醒,你是怎麼做到的?莫非你真的懂醫術?」

「怎麼可能。」

夏雪籬笑得詭異。

「前任逍遙樓主有一種獨特的逼供針術,專門用來把受刑昏迷的犯人扎醒,繼續受刑,我不過是借鑒了一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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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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