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黃泉不見

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黃泉不見

海風徐徐,船帆嗤嗤作響,商船快速而平穩地朝前行駛著。

最終,梅馥兩人得以逃脫。

並非花漪紅心慈,而是——

看著對面一臉陰鬱的逍遙樓樓主聶問天,梅馥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想起方才花漪紅的舉動,完全又是心驚又是傷心。

那時候,梅馥以命相抵,著實讓花漪紅愣了一愣,然而下一秒,他卻又笑開。

「阿馥,你不會死,苦守國舅三年你都沒有輕生,現在好不容易再相逢,你如何捨得放棄生命。」

「我是捨不得,但是你若這樣相逼,我也沒有辦法。」

花漪紅注視著他們相觸的目光,眸中波濤閃動,他擺擺手,身邊侍衛已是遞上一張弓。

目睹他揚弓拉弦,梅馥錯愕地看著那箭頭直指的方向。

「你這是要……殺我?」

「沒錯。」花漪紅笑得落寞。

「既然你至死都不願意留下與我相守,不如由我出手,反正殊途同歸,而這場醒不了的夢,就讓我親手了斷吧!」

這一下,連梅馥也騎虎難下了。

她自殺本就是想做做樣子,沒想到花漪紅完全不按理出牌。

感受到身後夏雪籬身體僵硬,梅馥大氣也不敢出,緊張地注意著他的動作,也害怕那箭尖出時,他做出什麼讓她後悔莫及的事。

弓弦拉開,滿如新月。

而其他人見此動作,也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弓箭,對準場中的兩人。

留活口難,然而要殺便容易多了。

「主子——」

阿九殺紅了眼,卻被人纏著,完全無法近身過來。

一聲錚鳴劃破長空,恍然間梅馥看到夏雪籬閃身擋在她的前面,那張開的外袍順勢遮住了她的臉,梅馥目瞪口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似乎往旁邊重重一摔,只聽一聲悶哼傳來,梅馥已經撕心裂肺地扯開外袍直奔過去。

「不要——」

三米之外,夏雪籬躺在地上,梅馥好像聽到心中琴弦斷裂的聲音,噗通一下癱在地上,淚如泉湧。

「夏雪籬——」

一隻手攬住她發抖的身子。

梅馥渾身一震,卻見那倒地不起的人側過身子,面上露出了一絲討打的壞笑。

「我沒事。」

「啊?」

夏雪籬飛快地用指背抹去梅馥眼角收不回的淚。

「難看死了!」說完,已從地上躍起,把梅馥往肩膀上一扛。

「多謝樓主相助,無憂先走一步!」

「樓主?」

梅馥呢喃,這才發現身邊驀然多了上百個勁裝銀甲打扮的人,而當先一個,目光威嚴,表情肅穆,正是逍遙樓主聶問天,已經擒住花漪紅。

「他……不會是穆子鴻請來殺花漪紅的吧?」

想到二皇子今夜突變的叛亂,梅馥心中一片複雜。

「管他呢!」

夏雪籬沉聲,逍遙樓突然出現,按照之前就與穆子鴻的合作,今夜來取花漪紅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也幸虧……否則……

他抱著梅馥飛快地掠上甲板,阿九等人見狀,也上了船,風帆早已拉開,蓄勢待發,不多時,已如一隻離弦之劍離港。

而這個變故讓花漪紅的人霎時陷入混亂。

可令人奇怪的是,聶問天卻沒拿他如何,他一下把花漪紅推到地上,一聲「走」便運起輕功往泊在港口的另一艘船飛去,其他逍遙樓弟子也不再戀戰,縱身緊隨其後。眾人方落地,那船也飛快離港,竟是朝著夏雪籬他們的方向……

遙看這兩船先後離開,花漪紅只覺得身上力氣瞬間消失,他雙膝一軟,頹然地跪在地上。

「阿馥,我不是真要殺你,我只是想嚇嚇你,我只……只想留下你啊——」

他重重捶地,忽地從地上蹣跚站起,往前連奔了數步,對著船隻消失的方向聲嘶力竭喊道。

「梅馥——我會一直等你——」

流水迢迢,這聲音很快便被吹散,頃刻隨風而逝。那透著絕望的呼喚,也不知道佳人到底聽到沒有……花漪紅大口喘息著,目中滿是痛楚,明明現已位列太子,然而內心卻前所未有的失落……

空落落的,茫然得可怕。

白鶴軒趕到時,正對上他失魂落魄的一幕。看著滿地狼藉,目中閃過一味瞭然,情緒也低落起來。

走了嗎?就這樣走了……嗎?!

一道溫柔的女生打散梅馥的思緒。

「好了好了,既然沒事了,咱們就走吧。」

白芊芊從身後走過來,看向梅馥的眼神熱切中又透著些許緊張。他們逍遙樓的船追上夏雪籬二人的船后,聶問天便縱身越來,白芊芊放心不下,也緊隨其後。其實,更重要的是,想再看看自己的女兒。

「怎麼會沒事!」

聶問天冷哼,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地盤,已經重重拍桌。

「夏雪籬,你好大的膽子!」

眼前人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神秘組織逍遙樓樓主,不論手段陰毒,關是一身武功就能輕鬆拿下整艘船上的人。

梅馥心底顫了顫,然而還是大著膽子與他對視。

「你雖然救了我們,但我們並非你逍遙樓中人,樓主在此如此大動肝火只怕不合適!」

「不合適?」聶問天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梅馥只感覺周圍空氣瞬間緊凝,顯然這位樓主已是怒極。

「丫頭,別以為你是……梅長安的女兒,我不敢動你!」

聽出他話語中那一抹輕蔑,梅馥正要反駁,夏雪籬已是覆手過來壓了壓她的手背。

「你先去後面休息,這是我與樓主之間的事。」

「不要,我要留在這裡!」

生怕聶問天會對夏雪籬怎麼樣,梅馥倔強留下,雖然她不走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然而梅馥還是放心不下。

夏雪籬無奈,只得答應。白芊芊也坐了下來。

聶問天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唇邊露出一絲冷笑,他沉聲道。

「好,那我問你們,刑綱是怎麼死的?」

梅馥心中一驚,本能地望向夏雪籬。見他不慌不忙,反而執起桌上的茶壺,親手把桌上死人的茶盞一一澆洗了一道,順便再倒滿。

「刑綱在逍遙樓中明裡顧全大局,然而具我觀察,卻處處與樓主作對,私下也有不少小動作,早就對樓主之位有了覬覦之心。他死了,對樓主似乎不是一件壞事?」

夏雪籬說的這些,句句為真,聶問天如何不懂,可梅馥見他非但沒有贊同,目中怒海更甚。

「就算是清理門戶,也輪不到你動手!再說,刑綱雖然起了異心,也是我逍遙樓右使,你可知因你這次任意妄為,大大折損了我逍遙樓的實力!」

此話一出,萬籟俱靜。

確實,就算刑綱如何混蛋,卻也是人家的頂樑柱,現在人沒了……梅馥擔憂至極,搶白道。

「反正現在人也死了,你打算怎麼辦?」

聶問天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你問我打算怎麼辦?你說呢,夏雪籬,你打算怎麼辦?」

夏雪籬嘆了口氣,在梅馥的驚呼中,已是出手如閃電,朝著身上幾個要穴上點去!

「你在幹什麼……」

看著他虛弱地癱在椅上,梅馥心疼至極,眼淚已是無聲地滾落,扶住他不斷往下滑落虛浮的身子……

夏雪籬對梅馥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輕道「沒事」。在轉過頭時,已是目光沉穩,從容不迫。

「樓主,人死不能復生,夏雪籬自問不能給您最滿意的交代,今日便廢掉逍遙樓所學全部內力,望您海涵。」

「海涵?」聶問天起身踱步。

「夏雪籬,你可知你破壞了我逍遙樓多少計劃,陳國大皇子,淮王李宸紹……」說道這裡,他聲音頓了頓,果不其然見夫人白芊芊臉色黑了下來,連忙改口。「這也罷了,枉我女兒阿芙對你一往情深,你卻……」

夏雪籬微微一笑,目光從白芊芊瘟怒的臉上劃過。

「情愛的事不能勉強,相信這點樓主比我更能深有體會!」

「好,我說不過你!」聶問天冷哼一聲,煩怒起身。

「既然你我道不為謀,現在你便對天起誓,此生永遠不用在蓮池幽徑中學到的奇門異術,否則與她——」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梅馥。

「將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黃泉不見。」

發誓完畢,梅馥打發走聶問天夫婦,伺候夏雪籬躺下,剛剛散了內力,已然疲倦至極。直到他呼吸漸漸平穩,才放下心來。

雖然聶問天很過分,不過——這也是最好的結果!

梅馥平生最不喜歡佔人便宜,就此一刀兩斷,也算斬斷將來的煩惱。

現在,他們總算又在一起了……

看著那張傾世的絕色容顏,梅馥完全捨不得移開眼,想要這樣優秀完滿的男子將和自己廝守終生,已經忍不住傻笑起來。

「……阿馥,你在嗎?」

窗邊那溫柔又低沉的女聲再度響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梅馥神呼了一口氣,心中定了定,最終幫夏雪籬掩好了被角,推門走出。

窗外,白芊芊靠著欄杆站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不知為何,梅馥心中忽然湧出這兩句和此情此景似乎有些謀和卻又不太應景的詩句。

那張肖似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柔情,是梅馥從未體會過卻有萬分羨慕貪戀的感覺,她張了張口,卻還是叫不出那個字。

白芊芊沉默地看著她的反應,反而淡淡一笑。

「阿馥,恨我嗎?」

「恨?」

梅馥重複了一遍,卻又迷惑了,她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我爹從未教過我恨,特別是對你——」她頓了頓,「小時候,我只知道娘已經過世了,然而從未在祠堂中見過娘親的靈位,直到——」

想起梅長安決絕地要和自己斷絕關係時的一幕,梅馥眼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白芊芊走上前,撫摸著她的背。

一時間那藏在心底的苦痛似乎也被這輕柔一拍勾繞出來,梅馥一時失控,趴在這個從未奢望過的懷抱中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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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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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同心,死不同穴,天上不聚,黃泉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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