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們的過去
「不……不……」
南帝辛突然發出聲音。
龍鏡禹停了下來,「你這是怎麼了?帝辛、帝辛……你很痛苦……」
「去月華路15號……」
南帝辛努力睜開眼睛,掙扎著說。
龍鏡禹於是抱著她直奔俱樂部大門,叫來一輛的士。
月華路15號,是一個破落的院子。
南帝辛掏出一張門禁卡遞給龍鏡禹,龍鏡禹試了幾下方打開院子,院子打開後幾盞路燈亮了起來。
龍鏡禹抱著南帝辛順著路燈走去,繞過幾叢綠植,走到一間工作室。
這是南帝辛的另一個居所。
工作室的內部構造很特別,是一個扭曲的洞穴,裡面是虛擬星夜,猶如宇宙黑洞一般。
這是個——療養室。
龍鏡禹看著南帝辛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
「放我進去吧,鏡禹……」帝辛微弱地說道,身子又開始顫抖起來。
「我陪著你,你很痛苦,我陪著你……」
這種對於精神分裂的封閉式發泄治療法是藥物排斥者採用的治療方法,其效果很明顯,它的原理便是放任心中的野馬、釋放另一個自己,直到疲怠,如果患者在此過程中的主人格能奮起反擊,便能在模擬空間制伏其他重人格。不過此種療法的風險最大,患者過度虛弱,則容易在此虛擬空間一蹶不振。
「讓我來!」
忽然一個男人跑進來,能看得出他這是剛穿好衣服。
「我叫譚樹林,」男人說著來不及伸出手問好,急忙從龍鏡禹手中接過南帝辛,「如果真的在意她,在外面耐心守護著就足夠了。」
譚樹林說著把南帝辛放到洞**一張傳送帶,然後退出來,拿起遙控器啟動幾個開關。
「很意外吧?」譚樹林坐下來,遞過去一杯水。
「我不知道,她在受這種煎熬……」
「坐下等吧,她會沒事的。她一直在跟另一個自己做鬥爭,她很堅信,自己能戰勝心魔。她不想讓你知道,你自然就不會知道。」譚樹林又咽下去大半杯水。
「你就是龍鏡禹吧?我經常聽我們隊長提起——哦,科學大隊長,這是我們給她定的頭銜——小子,你和帝辛走得很近……」
譚樹林最後這一句話有點像問好,有點像感嘆號。
「她這種情況多久了?為什麼不願意去國立中心?那裡有最好的治療方法。」
「是是,可是總得遵從她本人的意願不是?她是個科學人,去哪總得多考慮幾分。」
是啊,一旦在國立中心精神科備了案,她日後的工作多有不便,少不得受到各種限制和診察。
「憑一己之力,太痛苦了。」
「你能了解?很高興你沒有嚇到。」譚樹林道,「其實這兩年已經大好了,我們差不多兩年沒有再見過,不見她就意味著她生活得還不錯,若不是……」
「若不是什麼?」龍鏡禹放下水杯,急切地看向譚樹林。這是一個與南帝辛差不多同齡的男博士,只不過過早地謝了頂。
「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帝辛向我們提起過你,那也一定向你提起過一個叫申啟元的老先生吧?」
申啟元?是,就在一周前,她說了申啟元的事。
申啟元是帝辛大學時代的科學導師,二人感情很好。
帝辛曾經因為一個實驗項目與申啟元的家人生活過一段時間,也正是在那段時間裡,見證了申啟元失去女兒和妻子的那場變故。
那場變故改寫了申啟元和帝辛今後的人生,促使他們從AI科學研究轉向神經科學領域。
帝辛那項著名的半心猿凍結實驗也是因為申啟元的緣故才進行的。因為失去妻女的申啟元在三年後陷入神經衰弱昏迷狀態。
帝辛知道,申老師並不想就此離去,他一直在調查妻女的死因,一定是後來調查到了什麼,他才會受到打擊,因而昏迷。
「帝辛說,申先生想要她為他進行凍結實驗。」龍鏡禹道。
「可是你不知道,這項實驗很危險。」
「是,可是申先生應該知道……」
「不,他不知道。帝辛根本沒有辦法告訴他實情,是她不願說。」
「難道……她也沒有告訴我全部嗎?」
「你喜歡帝辛是吧?」譚樹林忽然都轉話題。
龍鏡禹略感意外,不過他堅定地回答了一聲「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回答地這麼快這麼肯定。
「哦,我應該這樣問,你愛帝辛是吧?」
龍鏡禹猶豫了,「我做得不好。」
「帝辛……好像挺喜歡你,不然她不會把申先生的事告訴你的。」
譚樹林安靜地說道,聲音太過安靜,好像流露出一種對南帝辛的失望之情。
看著眼前的十七歲男孩,他無論如何不看好他們的愛情故事。
「譚博士是有話想要交代嗎?是有關帝辛嗎?告訴我吧,我現在很著急。」龍鏡禹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種老年人的不安,這個表情讓譚樹林對他的印象稍微改變了一些。
譚樹林起身走到洞穴門口望望,這個治療室是一個長長的環曲形走廊,走廊里還有神經樹。
治療室封閉性、隔音性非常好,根本聽不見南帝辛的聲音,自然也看不見她的掙扎。
「是關於她的,你還是知道比較好,是,如果決定在一起,當然有權知道。」
譚樹林又倒上一大杯水,那是一種無色飲料,提神用的。
「你知道,這些世上有一些偉大的瘋子,他們發起瘋來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偉大的畫家梵高算一個,當今的大偵探金裴多算一個……帝辛也算一個。凍結術起源於古代的存屍術,到如今,是幾千年來無數科學家致力於突破的一項技術。可是人們仍舊沒有攻克細胞失活、細胞衰老、神經麻痹、記憶衰老這一系列惱人的問題。然而帝辛在進行半心猿實驗的過程中,卻克服了這些問題,三十天的凍結彷彿三十分鐘的睡眠,你能想象是什麼樣子嗎?」譚樹林激動起來,差一點偏離話題。
「帝辛怎麼做到的?」龍鏡禹不安地問道。
「哦,是,她患有妄想症,是在病發時做到的。所以我說她很偉大,你知道嗎?兩個人格相護撕扯,並且在這種較量下完成自己的實驗。就算她的身體里住著另一個神一般的人物,那也是病態的,是令人痛苦的,可是帝辛偏偏忍受著痛苦,完成了她的實驗。」
「就是說,如果進行申先生的實驗,帝辛就需要再次承受那種痛苦,進入妄想狀態?」龍鏡禹終於明白。
「這……這……」
他開始後悔起來當初自己極力同意帝辛放手去做的舉動。
他還口口聲聲說,「這不僅僅是你的恩師的意願,而且是你心底的出於道德的意願,你當然要遵從它。你們都是科學人,自然明白實驗的意義和風險」、「你做什麼我都支持,我也期待著你的成功」、「聽你說我也能出一份力,在沒有比這更讓人興奮的了」……
他那時候只想著為了愛、為了榮耀、為了證明自己,一定要進行這項實驗。
如今看來太愚蠢了,他在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往痛苦裡逼。
「這次發作,是帝辛自己喚起的,最近可能會越來越頻繁,你知道,實驗即將開啟了。」譚樹林道,「世上各種奇怪的事情都有啊,周純說,過去大半年裡帝辛在為一個人積極治療自己,而且由於太過心急,反而把自己逼得癥狀加重,幸虧很快便趨於穩定,她因之努力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吧,你知道嗎?」
「我……」
龍鏡禹慚愧極了。
他不知道,他沒有一絲察覺,他只知道南帝辛偶爾會有一些突如其來的虛弱癥狀,然後二人就去跑馬場,去時間長廊穿越歷史,去科技爆炸室搗鼓各種小玩意。很快,南帝辛就會恢復活力,意興闌珊。也正因此,他才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覺,甚至產生她依賴上他的錯覺。
今天他才發現所有這些,她,比他想象得還要愛他。
她,比他承受了更多的煎熬。
「我想我該走了。」譚樹林朝遙控器看了一眼,南帝辛待的時間足夠長了。
「這是開關。」譚樹林把遙控器遞到龍鏡禹面前。
「她比較希望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是你。」譚樹林說著放下手中的水杯,點下頭告辭了。
龍鏡禹啟動開關,治療室門口打開了。
整個房間似乎只剩下他的心跳聲。
砰!砰!
她還好,她就要走出來了。
砰!砰!
近處終於傳來南帝辛的戰靴摩擦光滑廊壁的聲音。
她走過來了,她虛弱極了,成了名副其實的九死一生沙場歸來的戰士。
龍鏡禹忽然明白,為何南帝辛總喜歡穿著俱樂部的場外訓練導師戰衣,她只是在武裝自己,讓自己相信,自己很強大。
「累壞了吧?」
「還好。」
「來,今晚讓南大隊長好好享受一頓龍少爺親自下的廚。」龍鏡禹拉起南帝辛的手,深深地吻了一下。
「我怕自己會變成鹹魚干。」南帝辛笑道。
「一回生二回熟嘛,這次放多少鹽心裡就又數了。」
「要不說,聖人就是聖人呢,道法自然,順性而為,方現真機。」龍鏡禹望著治療室嘖嘖稱嘆。
「感情也一樣,要順其而為。」龍鏡禹說罷,緊緊將南帝辛摟在胸前。
「關於申先生的事,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不過你得答應我,先休息一段時間,和我在一起。」
「我們不是天天廝混在一起嗎?你還不知道俱樂部的人是怎麼說的嗎?」
「哦,說起這個,我們更要好好彌補一下了,白白受了那麼多流言蜚語,要名副其實才好。」龍鏡禹露出一個陽光的壞笑。
「你老實點吧,虛弱成這樣還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