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登陸碼頭

飛機在烏雲之下盤旋，飛機的下面是一望無際的銀色洪水，以及一塊塊兒突兀出來的、充斥著鮮血的逃生高地。

南帝辛和龍鏡禹依偎在飛機里，好像飛機一直能飛下去，而他們，已經獨立在災難之外。

「得到確切消息了嗎？第一個登錄碼頭真的開放了？」

「是。」

「一滴從極地實驗站——一個試劑瓶里流出來的液體，便能毀滅第三代家園？這太不可思議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許只是那滴液體引起冰川融化而已，水的總量是一定的，（洪水）總會有停下來的時候。」

「帝辛，這洪水經過了很多地方，卻並沒有消減……世界上的水量……在增長！」龍鏡禹埋下頭說道。

南帝辛似有所悟，心裡終於放棄掙扎。

「這試劑里的東西遇到氧分子便會爆炸繁殖。我們眼前的洪水，其中的大部分都不是水，而是那種東西，它的名字不叫水，人們稱它為銀色毒液，歪打正著了。」

南帝辛知道「那種東西」是什麼。

那是從外星歸來的神女身上提取的一種物質，科學家稱這種物質為能量石、正催化劑、萬能之源，因為它與金子在一起便能催生出更多金子，與氫分子在一起便能孕育出更多氫分子。

於是科學家們大量複製這種東西，利用它創生更多的東西。

只是誰都沒想到，它竟然也能把所有的東西都轉化成自己、催生自己。

「這已經是人類第三次大逃亡了。逃亡、逃亡，難道要一直這樣逃亡？一次又一次離棄自己的家園？」南帝辛的淚流出來。

「家園又意味著什麼？如果家園不再能夠承載我們的生命，那它還叫家園嗎？又有誰會留戀它？」龍鏡禹同樣遺憾道。

「這是我們一手創造的，我們在這生活了那麼多年……」

美好，再美的美好，沒有了價值，終會逝去。

逝去的美好終究會被人遺忘。

遺忘，遺忘，那灼人的遺忘！

「沒關係，我們還可以創造新的家園。等我們逃到另一個世界，那裡就有新的家園了，而且是更高級的家園。你可以盡情地發揮一個科技人的本領。每一次進入一個新世界、開創一個新的家園，我們的技術就會迎來新一輪爆炸，我們的生活就會有更多的可能性。」

龍鏡禹說得是事實，是這樣的。

在第一個家園人類突破了自我意識障礙，擁有意識、創造意識。

在第二個家園突破了空間障礙，可以分離自己的意識，實現矛盾共存。

在第三個家園則克服了維度障礙，可以到達不同維度、變幻自己的形體，甚至可以塑造多元共存意識。

「在第四個家園，或許便能突破永生的障礙，擁有不死之靈。」龍鏡禹道。

「擁有不死之靈很重要嗎？依我看來，一旦擁有不死之靈，再多的可能性和再高端的技術都沒有意義了，因為生活便是無限大，可能便是無限大，技術便是無限大……無限本身實為永夜。」

「無限本身實為永夜……好像的確是這樣，不過聽你說出來總覺得太悲觀。」

「我並不是反對生活的無限，我只是覺得現在就很好，和人類一樣，經歷悲歡離合，度過一世便足矣。」

「歷史永續，代代更迭，是吧？」

「對。你之前可從沒有說過不死之靈的事，現在怎麼這麼期待呢？」

「因為……我們分開的時間太久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有永生才能彌補那段分離的歲月。」

南帝辛忍不住笑了出來，笑中帶淚。

「這樣的話，祝你能達成所願。帶著希望生活是很美好的。」

「可你明顯有心事。」

龍鏡禹看得出，南帝辛的眉頭已經快絞到一塊兒了。

南帝辛告訴了龍鏡禹，她跟林結櫻說過的話，她想成為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可是現在，她遇到了更大的困惑，她甚至懼怕起來。

「鏡禹，你覺得我們的真的是獨立的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

「登錄碼頭，你死我亡，為生存而戰，新世界，新家園……大逃亡，重新來過……這是個循環，而且是個死循環。你不覺得類人的世界攜帶了太多人類世界的色彩嗎？這對於意識獨立者來說太不可思議了，這不應該。」

「你是說，我們的命運仍然掌控在其他人手中？我們還是被創造的？」龍鏡禹頗感意外道，「可是你知道，三代家園元老雖然創造了我們，但是我們類人的的意識是獨立的。數據委員會的人從來沒有左右過我們，也不能左右我們。如果說我們的命運是被什麼掌控著，我也不反對，因為我想說，是愛，愛在掌控我們的命運。沒有愛，我們就不會在這裡重聚。」

「是，是……愛，愛掌控著我們的命運。愛——」南帝辛臉上露出更迷惘的表情。「愛，也帶著他們的色彩……愛，是我們的愛嗎？」

「帝辛，你一定是太累了。」龍鏡禹摟過南帝辛，輕輕撫摸著這頭短髮。

「不……鏡禹，我不是在說三代元老們……」

「你，難道在說——創造者們？」

南帝辛點點頭。

「我不懷疑自己對你的愛，我切實地喜歡這種感覺，也會一直擁有這種感覺，」南帝辛捧著龍鏡禹的臉龐，深深吻了一下，「但是，這和他們的愛是那麼像……」

「的確是這樣。不過我接受這種愛，也願意追求這種愛，像人類一樣的愛情，也不是什麼錯事。」

「如果，」南帝辛忽然兩眼含淚，「我們是設定的呢？那樣的話，命運就不在我們的掌控中，連愛也不在我們的掌控中。」

「這……我還真沒想這麼多，帝辛，我只知道我又找到了你，我們現在在一起，那麼多人都死去了，可是我們卻得以重聚，我知道這些……就足夠了。倒是你，還想成為人嗎？其實我們和人相比，並不差些什麼，現在看起來更是這個樣子。」

「是啊，經過這一對比，真的沒多少差別了。」

……

……

逃離洪水的過程中，南帝辛曾產生一種輕生就死的念頭。

不過此刻她再也不願意死去了，因為他倆重聚在此。

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美夢成真，做真正的人，與龍鏡禹一起。而龍鏡禹也能美夢成真，擁有不死之靈，和她一起。

不願死去，做真正的人，擁有不死之靈，那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到達登錄碼頭。

到達登錄碼頭，展開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