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誰幹的

但凡秘境尋寶，總會死傷。縱使是在傳說中遍地靈藥靈物，高階妖獸卻甚少的天原秘境內。每每入境三百人，出境時，只剩下一半。

尤其是這一次，死傷尤為慘烈，活的加死的一起，也只傳出來百人。究其原因，一是因為僧多粥少：天原秘境已開放十次，每一次的損耗都是千年時日修養恢復不了的，粥也就一次比一次少；而僧，反而因為今次天原果的大豐收比往年多了五十多個。

二則是因為鳳凰山的異變。無論是其中無端燒燎的鳳凰火還是它的驟然消失，都讓人不得不懷疑——此番將是天原秘境最後一次開啟。

和方離分開之後，小小便收到胡柳的傳音符，一碰面，便被押進陣法內藏得嚴嚴實實。直到熟悉的紅光將他們帶回天原樹下。

所以並沒有親眼目睹外間爭奪的激烈。只聽劉子逸說，如她在樹上所看到的，為一朵紫雷蓮同門相殘的事情比比皆是。

「現在還有心思吃喝的也就你了，別人就算是有陣法遮掩，也是惴惴難安，膽戰心驚。」

胡柳蹲在大鐵鍋邊上，深嗅了好幾口肉香。

小小揭開蓋遞到他手上，笑得比棉花糖還甜：「嘿嘿！這不是仗著有你們在身邊嘛！別人可沒巴巴趕過來保護的親親好師兄！」

「嘶！這馬屁！」

胡柳把鍋蓋扔給同樣蹲著的劉子逸，伸手在小小的小圓臉上好一通揉，跟發泄什麼似的。

小小被這突然的襲擊弄個措手不及，愣愣舉著一手的傘菇，臉被揉紅了都獃獃的沒反應。直待胡柳捏癟搓圓玩夠了，改從她手裡摳菇子玩兒，她才慢吞吞紅了眼，瓮聲瓮氣喊疼。

臉疼，心更疼。

努力不計較自己與林雲子的死的關係，主動來和好，過程很辛苦吧！

「對不起……」

過去那麼久，也只會說這一句。不是指望誰說「沒關係」，就是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們。對不起胡柳，對不起劉子逸和柳師伯，更對不起林雲子。當初是她太任性，太自以為是。

如果沒執意要去走那一趟。不光林雲子不會死，也許，木楠也不會……

她自己都原諒不了自己。可偏偏，所有人都跟她說不關她的事。爹娘是，柳師伯和劉子逸是，就連胡柳，掙扎了這麼久之後，也是。

「沒關係。萬物皆有它定數，命也一樣。」

那之後他去歸海界遊歷了二十幾年，歷過險，親見過一次次生死離別，心結早就解開。仍舊對小糰子冷臉，不過是遲遲放不下面子主動言和。而小傢伙也太笨，該死皮賴臉的時候那般拘謹老實，一點兒沒有平時的機靈勁兒。

但在連著數日擔驚受怕，看到打鬥就忍不住去尋那身粉色斗篷后，他終於連面子也懶得要，主動發了傳音符。

揉臉，是對小傢伙愚笨的懲罰。解開心結的過程並不辛苦，拋出傳音符，提心弔膽生怕它掉落在地那一刻才真的辛苦。

「笨糰子，什麼時候放傘菇？湯都要煮幹了！」

「誒！啊！現在放！」

小小眨著眼，手忙腳亂把手上抓變形的傘菇一把扔進去。然後拿出薛芷蘭特意給擀的麵條開始下。

「多下點啊！好久沒吃熱乎的東西了。跟著師兄見天兒吃的辟穀丹！愁死。」

胡柳癟著嘴抱怨著，眼睛翻得一片白色。劉子逸被逗笑，一鍋蓋蓋他腦袋上，罵道：「臭小子，自己懶得做抱怨誰？沒給你打妖獸肉嗎？」

「嘿！那不是周圍環境太險惡，沒心思嘛！」

「那木師弟給的桂花糕，也沒見你吃！」

「那不是太甜了嘛……」

「木蒼給桂花糕你們了？」

小小下麵條的手一頓，突然打斷道。

「啊！對！」胡柳笑著撓頭：「忘記告訴你，我跟師兄前兩日碰到他了。他跟風師姐一塊兒，看起來挺好的，沒受傷，你不用擔心。」

「哦！桂花糕還在嗎，給我看看。」

「在啊！給！師兄那還有盒八寶鴨也還在。」

胡柳把擺成蓮花形狀的糕點托到小小面前，另一隻手還找劉子逸要那盒八寶鴨。

小小各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轉頭繼續去弄她的雞湯麵。

胡柳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要不要吃？」

「吃啊。不吃不就白費做的人一番心意。等我的面一起。」

「那你剛剛是什麼情況，木著臉不說話？」

「沒什麼。」小小挑眉瞥他一眼，「就是在琢磨吃食擱儲物袋放了五年還能不能吃。」

「五年？」

「嗯，五年，零一個月。」

「……」

他算是知道小糰子之前在天原果樹下面開著隔音罩兇巴巴在吼什麼了。看來風雪那日說木蒼變了，還有這層意思。

是因為魔後秦子衿吧！唉！

「面啥時候能吃啊！餓死了！」

胡柳敲著鍋蓋，替自己已經被香味兒饞得咕咕叫的肚子抗議。

小小一個眼刀丟過來：「等著，快了！再敲剁手！」只是她剛說完，便覺胸口一熱，與此同時，胡柳與劉子逸二人皆亮起那束熟悉的紅光。

她趕緊低頭看自己。還好，也有，身體也如他們般飄了起來。就是可惜了這面，還有地上的桂花糕，八寶鴨，暫時都吃不成了。

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落了地。站定后，是大片的吸氣聲。小小抬頭，便見零零落落站在空地上的百來人里，大半都掛著彩。還有兩方人，是纏在一處被傳送出來的，衣服上全是血，臉上黑的紅的五彩斑斕，看不出樣子，周身躺著好幾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目光滑過去，便與風姑娘撞在一起。風雪點了點頭，將劍插入背後劍鞘中，緩緩向她走過來。木蒼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小小沖她笑笑，白了她身側橫舉著灰黃色長劍，人還沒劍高的男童一眼，轉頭繼續四顧。一身青衣的周雲，打著青傘的劉蘭心，咧著嘴的鐵無涯，臉比衣服白的白十一……熟識的幾個都在，挺好。

「哼！」

在眾人為劫後餘生而慶幸，鬆口氣之時，一陣磅礴威壓隨著一聲冷哼迎面壓向在場所有人。

「噗！」

縱然有胸口青竹符自主激發的光罩抵擋，小小仍是被威壓逼得血液逆涌，一口血噴了出來。好在沒有和別人那樣，下餃子般跪倒在地上。

她回身看了看胡柳和劉子逸。還好，都只吐了口血。畢竟大家都是有元嬰師尊賜寶的人，一個金丹修士的威壓還是能抗住的。更何況，那廝也沒敢動真格，用全力。

「向玄！你幹什麼！」

果然！還不等小小抬頭尋找是哪個老不死的，已經有他派金丹長老向始作俑者發難。

各派都有長老真人在等著，他這一下群擊，難免就有這些真人的心頭肉也中了招。

蒼雲門此次主事的碧空真人，劉蘭心的師傅，便是其中之一。因著上次強娶一事，她本就對青柳派頗有怨氣，此時見自己徒弟重傷跪倒，暴脾氣再忍不住，舉起一把三色長弓對準散發威壓的青柳派主事人徑直就射了過去。

一連三箭，一箭比一箭凶。

名向玄的老頭措手不及，一邊狼狽抵擋，一邊罵碧空瘋女人。

「我瘋！我再瘋也不會縱容門下弟子豢養爐鼎！不要臉！」

「你！」向玄氣急敗壞：「又不是我弟子強娶你徒弟，你沖我發什麼瘋！」

碧空擎著弓冷笑：「哼！不是你徒弟又怎樣！一樣土養一樣人，青柳派出來的都不是什麼好貨！不然你好端端對一群築基小輩出手是什麼道理？」

劉蘭心在秘境里受了重傷還沒好全，馬不停蹄又經了這一下，有她出手護持都已經暈過去。若是今天她沒來，那還不得去掉半條命！

真真是可恨！閉關五年出來，這修仙界的天是變了，金丹修士已經不值錢，徒弟誰都能來踩一腳了是嗎！她好不容易收個資質好的徒弟，又用功，又溫良恭順，是礙著誰了，一趟一趟的就不讓好過！

不好好修理這老不死的一頓，殺雞儆猴，怕是所有人都以為她碧空真結不了嬰，就等著壽終正寢了！

她一腔怨氣堵在胸口，手上越發不留情。射完弓手裡緊接著出現一個彩梭。眾多看熱鬧的目光登時就是一凜，趕緊出來拉架勸和。

本命法寶都出了，他們怕再不吱聲下面那一百個弟子會剩不到一半。

「罷了，都是認識幾百年的老熟人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和氣生財，下面小輩都看著呢！」

丹鼎門的老頭摸著那把白鬍子笑呵呵勸道。他們派的掌事人，都是慣會和稀泥的老好人。

「老熟人！誰跟他老熟人！哪個老熟人會重傷別人徒弟？」

碧空雖然被勸住收了手，但那眼神彷彿要把向玄凌遲。

向玄理虧，不去看她：「我這也不是故意的。我哪會知道你徒弟也在下方？」還正巧受過重傷。

「你不知道，你是瞎子嗎？她沖我笑你看不見？」

「……」

碧空難纏、護犢子是出了名的，但這般無理取鬧還是頭一回。估計是一出關就聽說鍾玉要強娶自己徒弟回去做爐鼎還差點得手的事給氣狠了。

丹鼎門的老頭不去和她扯該不該看見笑的問題，也不問向玄為什麼突然動手，只打著哈哈繼續和稀泥。

和了老半天總算和圓滑，兩個人分開，不再梗著脖子對眼。

碧空抱起劉蘭心喂葯，向玄則繼續做他發過威壓之後愈做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橫眉怒目，沉著聲音問道：「葉荻！我青柳派進去三十人，為何只出來你一人？」

「什麼？」

小小訝然。和葉荻一同四顧。這時才注意到空地上再沒有其他著青柳派弟子服之人。連橫躺的屍體間都沒有。

難怪老傢伙不顧臉面對小輩出手，而各派掌事者除了碧空無一人出言責問！

「誰幹的？」

向玄又沉聲問了一句，這一次，聲音裡帶了威壓，只針對她們仍舊站著的幾人。

他不相信是意外，意外死不了這麼乾淨！更不會連一具屍體都不剩。他也不信是某個人所為，因為進去的三十個人都是門內同輩翹楚，沒有誰是混數的。下面這些人再強，也沒可能以一己之力將他們全部殺害。

所以，極可能是一群人合謀。最有可能的，便是人數居首的蒼雲門弟子，尤以當初在黃葉林對青柳派處處打壓的那個小姑娘最為可疑。

小小站直了身子與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對視。她知道他在懷疑自己。雖然礙著碧空在側沒敢再釋放威壓，但金丹真人盛怒下由內散發的威嚴氣勢，仍舊讓她覺得透不過氣，喉間發緊。

她也懷疑不是意外。但想不通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