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中蜃景
「除了照明,一點用都沒有。」說完,邵良將鬼火燈籠往空中一擲。
鬼火燈籠落在半空中,晃了晃,停住了。
王麻子在燈籠里沮喪極了,他原本以為自殺后能變得厲害一點,能幫上點忙呢,卻沒想到鬼也分三六九等,自己變成鬼一點用都沒用,簡直就是白死了。
但他轉念一想,反正死都死了,也不可能再活回去了;變成鬼火照路就照路吧,照路也能把路照得很好,如果再不把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做好,那就真的是什麼用都沒有了。
於是王麻子重新振作起來,鬼火變得更加明亮,把方圓十米之內的路照得通通透透的。
他們繼續往前行走,很快就到了山口,再往前行走幾十米,在霧障之中,似乎隱隱約約有些許光點,就像是人類的村莊一樣。
可是在南山村裡土生土長的邵良和王麻子都非常清楚,他們從小就在山裡山外進進出出無數次,南山中究竟是什麼樣的景象,他們比誰都清楚——這山中不可能還有村莊的!
王麻子如今是鬼了,這種因陰氣而起的霧障對他來說,就是如魚得水,他看到的地方比邵良更遠、更清晰。所以他不安地叫道:「邵良,前面好像是我們的村莊!」
邵良問:「你看清楚了嗎?」
王麻子說:「看清楚了。」
邵良問:「是一模一樣的嗎?」
王麻子說:「是。」
他在前面飄蕩了一會兒,又折回到邵良的身邊,對邵良說:「不僅是村子,就連進村的路也是一樣的。難道……難道我們碰見鬼打牆,又繞回村子里了?」
邵良說:「鬼打牆那是相對於活人而言的,這霧障或許能夠讓我繞回原地,但你是鬼,鬼打牆迷不住你,這也就是我要你引路的緣故。」
王麻子說:「那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
邵良沉吟一下,就說4個字:「山、市、蜃、景!」
「山市蜃景?等等!」王麻子說:「不是海市蜃樓嗎?」
「這裡是山,不是海!」
「可這還是不對呀,山中怎麼會出現蜃樓呢?」
邵良心好累:「你看你就讀書少了吧?聊齋志異里就有提到過山市蜃景,也稱之為『鬼市』。所以,古人都提到過有這麼一個山市,就不是現在我杜撰來唬你了。」
「哦。」王麻子老臉一紅,「你說『鬼市』,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裡面都是鬼了!」
王麻子倒吸一口冷氣,鬼火燈籠立馬往後飛了。
邵良連忙捏決作咒,鬼火燈籠上的封印一亮,就往他手裡飛去。他伸手一抓,抓住鬼火燈籠,問:「你跑什麼?你變成鬼,還怕這個?」
王麻子趕緊說:「我不是怕!我是覺得吧,我們此行目的是來找屍王的,而不是去和其他鬼打交道的,所以我們能繞道就繞道吧!」
「繞不了。」
「?」
「你看這霧,籠罩方圓百里,山裡山外都是霧,也就是說,你不論往哪個方向走,都會撞上山市的!」
「那……」王麻子擔憂地問:「那我們會和鬼市裡的鬼打起來嗎?」
邵良點頭道:「很有可能。因為這山市蜃景是屍王搞出來的,和三年前一樣,他為了復出,所以把山中所有屍體召喚起來,為自己獵殺七七四十九人;如今村人們施行火葬,他沒有行屍可以驅使了,所以就召喚了附近方圓百里的鬼魂來為自己所用。所以這山市裡面的鬼都奉屍王為主,屍王想要阻止我們靠近他的墳墓,那鬼也會阻止我們接近屍王墳。所以等會兒進入山市之後,你別離我太遠,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一旦被他們察覺出你的不同,就會連你也一塊兒攻擊!」
「那……」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王麻子紅著臉,羞澀地說道:「那我們會見到你娘嗎?」
邵良「呵」了一聲:「當著我的面惦記我娘,是不是不太好呀?」
「呃……」
「算了,我從小就習慣了。這也是我要和你說的重點。」邵良嚴厲說道:「所謂行屍殭屍,都是有魄無魂之物,我娘最後一十八年都是因為我爹將她的魂魄鎖在屍身里,變作活死人。而3年前屍亂,她為了救全村人,特地解開我爹的封印,死魂離體,變作有魄無魂之行屍。沒有魂,又怎麼能成鬼?成行屍,或成鬼,只能二選一,而不可能魂魄分離后同時形成兩者。也就是說,這山市的鬼可能會變作我娘的樣子來迷惑我們,但她們都不可能是我娘!」
王麻子聽完后,完全怔住了,許久,才苦澀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娘不能成鬼,也就是說,她也不能輪迴轉世了?」
「是!」
「那你爹當初怎麼就那麼自私!把你娘做成行屍呢?!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會讓你娘連輪迴轉世的機會都沒有?!」王麻子頓時急紅了眼。
邵良鼻尖一酸,嘆了一口氣,無奈而低聲說道:「也許是為了讓我娘把我生下來吧。」
「……」王麻子說不出話了。
「走吧,想要上山找到屍王墳,就必須得經過鬼市。」邵良說,並且為自己貼上了隱身符。
眼前突然失去了邵良的身影,王麻子忍不住大驚,連忙左顧右盼:「邵良!你怎麼不見了!」
話音剛落,就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鬼火燈籠滑溜地滾出了好幾米遠。
這時,王麻子聽到空氣中傳來邵良的聲音:「別吵!鬼市裡都是鬼,我用隱身符,鬼就看不見我,這樣也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你只管往前走引路就行,我會一直跟在你身後。」
「嗯。」王麻子一掃傷感,重新振作,笑道:「你小子還不壞嘛!我還以為你娘死後,你性情大變,變得冷酷無情,沒想到你竟然還耐心地和我說了這麼多。」
邵良淡淡地說:「我雖仇恨村裡所有人,但善惡必須得分清。你為我們一家做了那麼多事,我總不能忘恩負義,把你當仇人來看吧?」
「也是。」王麻子露出一笑,放鬆不少。
一人一燈籠走進山市蜃景,果真一切景象就和真的南山村一樣。茫茫白霧中閃爍著無數瑩瑩綠光,又似乎是重重人影。
王麻子忍不住問:「邵良,那些光是什麼?」
這笨蛋!
邵良一皺眉,連忙壓低了聲音,嚴厲地對王麻子說道:「別和我說話!我現在隱著身!」
「呃……」
邵良怕他迷糊,於是又多加了一條叮囑:「這裡和村裡一模一樣,你就照著去南山的路一樣走,也許就能出去了。」
「嗯。」
剛進「村」口,就有不少瑩瑩綠光朝他聚集了過來。
近了,是人!
不,是鬼!
瑩瑩發光的是鬼身體里的那團綠火在燃燒!
邵良很快就發現那都是「熟人」的面孔,飄在最前面的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在爹去世之前,他們家還沒淪落得那麼慘的時候,村裡人對他們家還是「客氣」的,那會兒他還是有幾個同齡玩伴的。
當年,他們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捉迷藏遊戲,遊戲里,捉人的被稱為「鬼」,而這小女孩當年就是做「鬼」的那個人,在那場遊戲中,她把其他的孩子都找齊了,就只剩一個人。
沒錯,那個人就是邵良!
邵良永遠記得那一天,他以為自己贏了遊戲,結果最後卻輸掉了他最好的玩伴!
那孩子為了找他,跑上了南山亂墳崗,從此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大人們在南山小道上發現她掉的小鞋子,她的娘親抱著小鞋子哭得撕心裂肺,所有人都安慰她娘說孩子只是下落不明,不代表著孩子出事了,可說到最後,就是沒有一個人敢進山裡找孩子。
最後,還是邵良的爹進了南山。
再出來時,他抱回了小女孩的屍體。
小女孩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全身上下都是咬痕。
爹說,那是山中的野狼咬的。
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話。
而到了屍亂的那一天,人們才知道,那些咬痕不是野狼的咬痕,而是行屍的咬痕!
野狼咬了,可不會留下黑印子;
而行屍咬了,卻是將屍氣注入傷口中,形成黑印。
那都是后話了。
邵良記得當年,自己在看見爹抱回小女孩的屍體后,受了很大的驚嚇,開始晚上做噩夢,夢見小女孩變成鬼來找他,他從夢中驚醒后就不停大哭,白日里也變得神情恍惚,總覺得小女孩會從什麼角落裡蹦出來,說找到了他了!
後來就沒事了。
應是爹為他驅邪了。
只記得當時自己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爹對娘說:
「幸好孩子年紀還小,一受到驚嚇就先嚇掉了魂,不然就要變成一具行屍了。只不過現在看來,那孩子死前執著於要找咱們的良兒,恐怕以後不會善了了……」
而今十幾年過去后,再見小女孩的鬼魂,邵良心裡有個想法:
看來爹當年的話終要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