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天邊的彩虹色，水中的白月光②

三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身邊充滿了烏雲、充滿了陰暗，而今天，我覺得我的身旁有一個溫暖的太陽。

真的有人是自帶光環的，他就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卻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他的微笑讓我感受到不曾有過的貼心。

老師開始上課，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應該是在講發音和氣息。他用左手托起下巴，右手轉著圓珠筆，眼睛一直在看我在桌子上的塗鴉，時不時還用托著下巴的手捂住嘴偷偷笑。我當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真是的，我當初為什麼要在桌子上塗畫那麼多無聊的東西！以前我從來不會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但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麼如此擔心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真的覺得成績好的學生不是虛偽就是書獃子？」他指著我刻在桌子上的一句話，笑嘻嘻的問我。

「哎呀，你別看我寫的啦！」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從書桌堂兒里隨便抽出一本教材，擋住了桌子上那些塗鴉，「我就是反感學習好的人。」

「哦？為什麼啊？他們天天欺負你？」他拿起我那本新的不能再新的教材，翻看了一下，挑了挑眉，又把書放回我擋住的地方。

「那倒不是，就是覺得學習好的孩子就能得到老師的青睞和特權，覺得不公平！」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把半個臉都埋在手臂里，我就是怕他看到我已經發燙的臉。

「說的也有道理。」

我並沒有想到他會認同我，這讓我感到很意外。

「你也這麼覺得？」我感覺遇到了知己，說不定他是一個「同病相憐」的人，或許當時的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叛逆，但內心當中還是很期望得到別人的認同吧。

「是啊，我覺得任何人都不應該有特權，我覺得這隻能培養我們的嫉妒和仇視，還有對特權的沉迷，沒有任何好處。」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從這樣的角度解釋這個問題，我以前只是覺得不滿，覺得厭煩，但我從來沒有認真的思考過，我到底厭煩的根本原因是什麼？我在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我只是一味的反對，但卻沒有一個明確的需求，聽完他的話，我感覺自己瞬間明朗了起來。

他到底是誰？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龐，雖然覺得熟悉，但是一直沒有想起，難道是在考場見過？我覺得不太可能，我們是按照成績分配考場，雖然他也不喜歡成績好的人擁有特權，但他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學習特別差的人，或許就是那種中間成績的透明人吧。

那是哪裡呢？籃球場上？我同桌經常拉著我去籃球場上看「帥哥」，其實每次她都像瘋子一樣給場上的男生吶喊拋媚眼，而我只是獃獃的坐在旁邊發獃。或許就是在籃球場上吧，看他剛才一身汗的跑進來，應該就是剛打完籃球。

我討厭男人，因為我討厭我的父親，但是我對身旁的他一點都不反感，甚至有點想要親近他。我雙手撐著頭，偷偷的看他，他非常認真的聽著老師講課，用心記著筆記——雖然他的字真的丑的難以言表。我最討厭這種認真聽課的人，但是我卻很喜歡他專註的樣子，我感覺我以前最厭煩的行為，在他身上都那麼的優美。我是怎麼了，我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問到。但是很快，這個聲音就消失不見，因為此時此刻，我只想更多的去了解眼前這個人。

我很想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實在不忍打擾他，我仔細的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期待著他某一刻可以閑下來，我能跟他說上幾句話。

講台上突然傳來老師點名的聲音，「亢一帆，下面這篇文章，你來示範一下吧！」

只見他低聲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

原來他叫亢一帆。

原來他就是亢一帆啊。

四

怪不得我覺得眼熟。

亢一帆這個人，我確實見過，在老師的辦公室里，還有校園晚會上。

第一次看見他，是剛上初一的時候，我們班的班主任教他所在班級的語文，我和他都因為不寫作業，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補作業。但是之後我什麼作業都不交，班主任也就對我放棄了，而他，一直都是在第一考場的「好學生」，所以我們的交集只有這些。

至於校園晚會，他每次都是校園晚會的主持人，我只是遠遠地看過他，趁著禮堂燈光熄滅，我和同桌便偷偷溜出去玩了。

所以就算見過，我也沒能記住他的樣貌。

他的聲音多麼動聽，他的笑容多麼溫暖，瞬間變得與我無關，雖然他稱不上是那種校園傳奇人物，但依然是一個具備傳奇色彩的人。我們之間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好學生」和「壞學生」的鴻溝。其實我更加討厭像他這樣的人，經常不寫作業，學習成績又那麼好，彷彿在向世人宣告，自己是個天才一樣。這樣的人總會讓我感到這個世界很不公平，憑什麼他們擁有那麼多與生俱來的優勢？而我什麼都沒有。

短短半節課的時間，我仰慕了一個我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現在又如同失戀了一般。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形容我現在的感受，那是一種落差感，有點被諷刺和被背叛的感覺，雖然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點的失落，和一點點的不甘心。

「明明自己就是一個好學生，為什麼剛才還要贊同我的話呢？果然學習好的人都虛偽！」我心想。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生哪門子的悶氣，我就是想要討厭他，而我的內心感到很委屈，我趕緊把頭埋在臂膀里，幾滴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我曾自以為自己早就變得鐵石心腸，不會再流淚，然而今天，我破戒了。

現在想想當年的行為，真的是可笑，人家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而我竟然因為自己對人家的嫉妒，把自己氣哭了。不過正是因為當年的幼稚，才讓這一切都變得那麼難忘，那麼不可復刻，或許這就是青春之所以美好的原因吧。

他的聲音依然縈繞在耳邊，他在讀一首詩，當時我並不知道這首詩叫什麼，後來我才知道，這首詩是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我漸漸停止了哭泣，側耳傾聽他的聲音。原來聲音是會有畫面感的，我彷彿真的來到了康橋，而自己就如同康河柔波里的一株水草，看著周邊的美景，隨波飄蕩。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只有他的聲音在這個囚籠般的空間里回蕩，所有人都在為徐志摩離開康橋而沉默，不！是為他朗讀時真摯的情感所折服。大家都沉浸在這場聽覺盛宴里，直到結束，大家都還沉浸其中，老師率先打破了沉默，教室里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我偷偷擦掉眼角的淚痕，我明白，我無法抗拒這個人，他就像那些偶像劇里的男主角，自帶主角的光環。雖然不喜歡那種開掛的人生，可是我捨不得去厭惡他，因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走到我的心裡。

他看我在看著他，側過身小聲對我說：「我剛才讀的怎麼樣？」

「很好啊，不過真想不明白，你都讀的這麼好了，幹嘛還要來上朗讀課？你就是來虐我們的吧。」

他不好意的低下頭，抿著嘴，「只有這裡能讓我有歸屬感。」他對我說到。

「哎呦？你成績這麼好，哪裡不都是你的主場么？你還需要歸屬感啊！」我看他害羞的樣子，忍不住打趣他。

他開始很驚訝的問我，「你認識我？」我對他說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有什麼想說的話，但是話在嘴邊又咽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我：「還沒有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幹嘛想知道老娘的名字呀，反正像你這類的人，知道了今後也不會記得。」

「哈哈哈，你這個人啊，哈哈哈……」

他可能聽出來我在酸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打了個哈哈。

「你那麼希望公平，你都知道我名字，可我還不知道你名字，你說這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他單手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俏皮地看著我，我忍不住噗呲一聲的的笑了出來。

教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都回頭看向我，我趕緊用手捂住嘴巴，老師在講台上搖了搖頭，敲了敲講堂，繼續上課。

他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起來，我見他的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就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狠狠地揪住他腋部的肉，他痛的只好求饒。

「疼疼疼，啊啊啊，饒命饒命。」

聽到他求饒，我趕緊鬆開手。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他用右手輕輕揉了揉我掐過的地方，悻悻地說，「勁兒還挺大，那女俠現在能留下名字了吧！」

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絕，「我姓谷，叫谷筱苒。」我怕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具體怎麼寫，就抻過他的手，用碳素筆在他的手心寫下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