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我銅牆鐵壁的外殼偏就少了一腔孤勇。

我多感謝你直到現在都不曾放開手。

季丞野是如何被送到醫院的，其中過程沐晴明已經記不清楚。

只是她一個人坐在醫院走道的長椅上，雙手捂著耳朵，周圍的聲音全部都變成了忙音不停刺激著她的耳膜。

醫生跟她說過一次，在摔倒的時候季丞野的頭撞到了台階上，有些輕微的腦震蕩，但是其他的一切都好，相反他的發燒更加嚴重，已經造成了肺炎。

其實並沒有什麼需要太害怕的。

可是沐晴明的眼淚停不下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的理由。

直到聞訊趕來的江於希和杜澤勛過來，江於希坐到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雙手，讓沐晴明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她的呼吸才總算是慢慢平靜下來了。

江於希小聲跟她說道：「沐晴明，雖然當初是我反對你們倆在一起，但是你還是原諒季丞野吧。如果是錯誤的開始，那就正確的結束吧。你們明明喜歡彼此，不管他是否欺騙過你，但是喜歡你的感情是真的。」

沐晴明沒說話，咬著下唇。

「那天新年我聽說季丞野通過玲玲找到了你，因為太著急甚至連厚外套都沒有來得及穿就去找你，結果白痴一樣站在樓下等了你一個晚上活生生被凍發燒的。後來又為了參加比賽，生著病都在練習跆拳道。」江於希嘆口氣，「就算他做了什麼，我也相信，他比你更加痛苦。」

江於希說了什麼沐晴明其實並沒有聽進去。

後來治療結束醫生讓他們進去看望的時候，江於希跟杜澤勛快步走進去，只有沐晴明慢悠悠跟在身後，她挪不動步子，甚至有點害怕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季丞野。

因為發燒他還在熟睡著，頭上纏了紗布，她真想吐槽說現在的他像是個木乃伊一樣難看死了，一點都不帥，但她說不出話，只是這樣看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依稀好像記得江於希跟杜澤勛兩個人都走了，沐晴明才慢慢走到季丞野的床邊坐下來，顫抖著握住了他的手。

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他的寬厚的手掌帶著溫熱，就像是每一次他握著自己的手時那樣，大大的手總是包裹著她的手，她總能立刻安心下來。

她依然不敢回想在發生事故之後，看到他倒在地上時的樣子。

不光是因為她當時遇到了危險，她更害怕的……是受了傷的他。

「季丞野，對不起。」她把季丞野的手放在臉頰邊上，小聲呢喃著。

「我沒辦法……沒辦法騙自己不喜歡你……可是就因為喜歡你，我太患得患失，忘掉了什麼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想要真的跟你分開，我太喜歡你了，所以才會那麼失望。我想等到氣消了之後再告訴你我其實沒有那麼怪你，我還有很多話沒能跟你說，季丞野……」

我銅牆鐵壁的外殼偏就少了一腔孤勇。

我多感謝你直到現在都不曾放開手。

稍晚一點的時候，林路也過來了。

開車試圖撞她的人居然是廖齊，已經去公安局自首了。自從沐晴明斷了和季丞野的聯繫之後，他就想方設法尋找各種渠道探索她的消息，得知在公司走得比較近的朋友是玲玲，就多番囑咐她如果沐晴明和她聯繫上了，就一定要通知他。

這也是為什麼季丞野在跨年夜在河堤找到了她。

沒想到那天跟著季丞野一起去找沐晴明的還有玲玲，她親眼目睹了廖齊的所作所為之後，決定跟廖齊分手。廖齊本來還申請了去國外進修，費用全是玲玲幫忙出的，再加上兩個人一起買的房子、車子，也是玲玲出了大半，現在兩個人分手，廖齊一下子什麼都失去了。

他以為是沐晴明告的狀，心生歹意想要給她一個教訓。

跟蹤玲玲得知了沐晴明的下落，就伺機報復。

林路徵詢過玲玲的意見之後決定狠狠懲罰他，依法進行起訴。

沐晴明擔心玲玲的狀況，林路告訴她現在玲玲已經辭職在家休息了，年後再決定以後的打算，這段時間還要處理以前買的房子，也夠有得她忙的了。

看到沐晴明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季丞野身上，林路即使早就知道在他和季丞野之間的對弈中季丞野已經勝利在握，可是他就是無法輸得心甘情願罷了。

他拍了拍沐晴明的頭：「你也好好休息。」

「嗯。」沐晴明點頭，雙手依舊握著季丞野的手。

林路走之前看著她緊握的手，便猜到了她已經下了決心，他只能說服自己放下。

他無理由想到了以前沐晴明神經兮兮非要給他聽一首歌，她說覺得唱得很好，那個時候其實他知道沐晴明在用歌詞朝他訴苦，但是現在看來這首歌太適合他自己的心境。

其中有一句歌詞是「再堅持的乘客到站了就要下車，就算我有多麼捨不得」。

大抵就是為了這樣的場景使用的。

林路幫她輕輕關上門，一個人踏上了歸途。

季丞野是在清晨醒來的，只是頭還很沉沉的，好像很久都沒這樣睡過那麼長時間的覺了。

晨曦正好從窗口照射進來，沐晴明坐在病床不遠處的沙發上，靠在上面熟睡著。他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在真相被沐晴明知曉的剎那，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從沐晴明眼裡映射出來時多麼決絕的光，如同刀刃一般刺痛著他的心臟。背叛、謊言，在愛情裡面最忌諱的事情居然是由他親手造成的，他真的以為或許沐晴明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她消失的那段時間，他無數次從睡夢中醒來，漫長的夜晚除了無盡的自責和後悔，他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

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一個人原來會那麼痛苦。

可是現在……心臟好像總算回到了胸口裡面。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陽光刺眼，沐晴明皺了皺眉，抬手揉著自己的眼睛。季丞野在她睜眼的那刻趕緊閉上眼睛裝睡，他也不知道緣由，只是害怕如果沐晴明發現自己已經清醒好轉了，會不會再一次離開他，下意識就把眼睛給閉上了。

沐晴明伸了個懶腰，望向不遠處，安靜躺在病床上的季丞野。陽光斜照射進來，讓他看起來溫暖又和煦。

她站起來，邊捶著晚上睡覺壓得麻木的手臂邊走到季丞野的床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測了測體溫，發現高燒已經退了，但是似乎還有一些低燒。不過總算是有些好轉，沐晴明欣慰地自言自語：「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她想去廁所洗漱一下，然後去買早餐什麼的。

可是沐晴明剛一轉身，自己的手就被拉住了。

「你要去哪？」季丞野聽到她的腳步挪動的聲音，驚慌失措地趕緊睜開眼睛起身拉住她。

沐晴明也被嚇了一跳，剛才還睡得好好的人，忽然跳起來拉住自己。

「我還在發燒呢，沐晴明，既然要照顧人就應該善始善終啊。」季丞野著急地說著，即使因為快速起身造成的頭部暈眩也沒能讓他輕易鬆開沐晴明的手。

沐晴明覺得好笑，看到他此刻焦急的樣子，不由得輕笑出聲：「我只是去洗臉刷牙，因為我昨天來到醫院之後就沒吃東西，肚子早就餓了啊。」

季丞野這才愣神，咽了咽口水，尷尬萬分地鬆開了手。

「你早就醒了？」沐晴明疑惑地看著他。

季丞野重新躺回去，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因為擔心我看到你好了就會走，所以才起來抓住我的？」沐晴明不介意他的沉默和無視，只是繼續追問著。

季丞野緊促地掃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

沐晴明對答案已經瞭然於心，看到他的不安，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便用著認真的口吻說道：「季丞野，我不走，這一次就算你趕我走，我都不會走了。」

季丞野聽到她的話，震驚地坐直了身體，定睛看著她，感到不可置信，半天說不出話來。

「喂，我這是在告白啊……」沐晴明的話還沒有說完，季丞野已經從床上站起來，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

他抱得太緊，太用力，讓她快要窒息。

可是哪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個擁抱，不管是她還是季丞野，都已經等待了太久啊。

季丞野的傷勢並不嚴重，在沐晴明的悉心照料下，好得很快，第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在季丞野的強烈要求下，沐晴明勉強答應住進季丞野在郊區的別墅，繼續照顧他。

季丞野給她安排的房間就在自己房間的對面，偶爾季丞野會大搖大擺走進她的房間，幾次試圖賴著不走。不過沐晴明每次都能成功把他趕走，畢竟這跆拳道不是白學的，就算季丞野在那次對戰當中是故意輸給她，可是實力還是有的。

臨近過年，季丞野讓家裡的煮飯阿姨回老家了，別墅了就剩下他跟沐晴明兩個人，他是病號，煮飯打掃的事情自然都落到了沐晴明的身上。

晚飯吃過之後，沐晴明還要承擔起洗碗的重任。

季丞野又不老實地靠近過來，悄悄從她的身後抱住了她。

「季丞野，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幫著洗下碗？」沐晴明拍開他的手。

季丞野雖然覺得痛也死皮賴臉地不鬆手，得寸進尺越摟越緊，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

「鬆開啦。」沐晴明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從身後抱住，可是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女漢子外表迅猛內里還是充滿了少女情懷的。

「沐晴明。」季丞野開口喊她。

「嗯？」她已經害羞得不自覺放軟了語氣。

「你多久沒洗頭了——」

「季丞野你大混蛋……」沐晴明瞬間被擊破了少女心，重新變為悍婦的時候轉過頭想去罵他，卻沒想到被季丞野一下子趁機給吻了了。

後面的髒話全部又被吞回了肚子里，沐晴明想想還挺鬱悶的。

可是鬱悶歸鬱悶，自己卻沒辦法停止這個吻，甚至不受控制地逐漸加深——

兩個人忘情地親吻著對方，甚至沒有注意到有誰打開了門，走了進來。

「哥！」清脆的聲音忽然從客廳那邊的方向響起來。

沐晴明立刻警覺地推開季丞野阻止這個愈演愈烈的現場。好在她反應夠快，因為伴隨著這個聲音蘇葵已經走到了廚房，驚訝地看著這氣氛微妙的兩個人。

一個臉紅得像是蕃茄一樣，還不停捏著自己的衣角。

另外一個倒是一副意猶未盡的可惜，略微抱怨地看著這個「程咬金」。

蘇葵也覺得委屈，誰知道他們那麼不注意，連她進來都沒有察覺。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季丞野先打破這個尷尬的沉默，走向蘇葵，下意識看了看她的身後，沒有發現別人，挑眉問道，「祝青以呢？」

「在外面呢。」蘇葵自知做了錯事，低頭認錯，「對不起啦哥，我的不告而別……你的傷勢好了一點嗎，我的簽證出了點問題，所以現在才能趕回來，哥我真的錯了嗚嗚嗚……」

「嗯。」季丞野雲淡風輕地應了一聲。

蘇葵沒想到季丞野居然那麼輕易就放過了自己，追問道：「你確定你這個『嗯』沒有帶著除了『我明白並且接受你的道歉』之外的含義？你確定這個回答並不包括『你給我等著吧我一定會拆散你跟祝青以的等著瞧吧』之類的含義？」

「……確實有那麼一點。」季丞野小心翼翼看了看一旁的沐晴明，「不過不會了。」

「真的？」蘇葵還是不相信。

「嗯。」季丞野點頭。

「太棒了！」蘇葵高舉著雙手歡呼，「其實除了老實認錯之外我還準備了類似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啊或者我懷孕了啊之類的方案，沒想到居然那麼輕而易舉就通過了！」

沐晴明聽著也無奈：「蘇葵你腦袋裡整天想著什麼啊。」

「沒什麼，對付高端惡魔要用狠方法。」蘇葵吐吐舌頭，「我要趕緊去跟青以說這件事情！他還給你們帶了禮物呢——」

蘇葵歡天喜地蹦蹦跳跳離開了，季丞野看著她的背影，不放心地深深嘆了口氣。

沐晴明知道季丞野有多在乎這個妹妹，其實她也驚訝於季丞野那麼容易原諒蘇葵這件事，可是她猜想的是，至少季丞野知道用另外一種方法愛他的妹妹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季丞野把祝青以給喊到了外面院子里，客廳只剩下不停拿出禮物的蘇葵和沐晴明。等到他們兩個人走開，蘇葵立刻拉住了沐晴明的手問道：「晴明姐，你老實告訴我！你跟我哥怎麼好上的！不對……是什麼時候好上的？」

在她的百般追問下，沐晴明只好把事情全部告訴了她。

沒想到一向開朗到沒心沒肺的蘇葵眼眶突然紅了，自責地低下了頭：「都是因為我，晴明姐，都是因為我……」

季丞野跟祝青以到底談了什麼，大家都不知道。蘇葵跟祝青以把禮物拿出來之後，兩個人又牽著手甜蜜地離開了。

擔任了煮飯和洗碗任務的沐晴明可以休息，所以季丞野就承擔了準備沐晴明飯後水果的任務。沐晴明走到廚房看了一眼正在認真削果皮的季丞野，然後悄悄走上樓，開始做準備。

等到季丞野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沐晴明已經不在客廳。

他四處環繞了一圈，也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忽然有人敲了敲客廳通向花園的落地窗，季丞野看到沐晴明站在窗外，手裡拿著一沓紙，似乎在準備做什麼。季丞野不解地走向她，卻聽到沐晴明大喊道：「別過來！就站在那裡！過來的話我就沒辦法做下去了。」

季丞野按照她說的停下來腳步，隔著窗戶跟她對視著，等待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沐晴明深呼吸了幾下，開始把紙張舉起來，然後依次拿開，給季丞野看紙上面的字。每張紙上面都只有一個字。

這個驚喜她準備了許久，可是一直都沒有勇氣拿出來。因為這個驚喜不但抄襲了以前看的某個綜藝節目，而且一直都找不到好的時機。

她覺得如果甜蜜的話說出來太肉麻矯情，那麼至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明白。

可是沐晴明覺得自己此刻的一頭熱，不管以後什麼時候，都不會再熄滅了。

因為，愛情不需要等待時機。

她的紙上寫著的話是——

——親愛的季丞野，我們結婚吧。我愛你。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可以代表一句「我愛你」，但是只有這一句「我愛你」才能代表愛情。

沐晴明看著季丞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彷彿看到了前路。

蘇葵告訴了沐晴明一件事。

季丞野之所以會那麼保護蘇葵，都是因為小的時候，作為這個巨大的家族企業的繼承人，被心生歹意的人綁架的事情自然不少。

季丞野曾經告訴過沐晴明，自己無法公布蘇葵和自己的關係都是因為小時候蘇葵曾經被綁架過。可是他卻沒有說，這個綁架，是因為他才造成的。

他不顧大人的勸阻要去找蘇葵，他卻不知道自己正好被歹徒跟蹤著，讓蘇葵被誤以為是他而被帶走了。雖然蘇葵被成功營救了，可是被救回來的蘇葵因為受到了驚嚇而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甚至幾次試圖自殺。

而策劃那個綁架的人，竟然是他們自己家的親戚。

季丞野在那段時間裡受到了不少於蘇葵的痛苦，這麼多年來他都始終沒能對這件事情釋懷，對蘇葵的自責造成了他日後變成「戀妹狂」的起因。才會讓他對沐晴明做出那麼不理智的事情。

其實沐晴明早就已經原諒他了，所以不管當初季丞野會那樣做的理由，她也不在乎了。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季丞野對她的愛。可是自尊心作祟的她沒能那麼快就消氣，即使那麼深切地思念著他，都一直壓抑著。

這一次，不想要再鬆開他的手了。

不管曾經跌倒過多少次，不管曾經哭泣過多少次，不管經歷了多少的困難。比起躊躇猶豫，止步不前，還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我能夠這樣盡情擁抱我所愛的人更美好更重要的事情呢。在愛情里，誰不是瞎子過河呢。

沐清明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句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在季丞野為她做過那麼多事情裡面，最讓她感動的，其實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

自從幫他下載了遊戲之後，沐清明只是跟他說過一次，讓他每天都給自己送玩遊戲時的愛心。

那之後，即使是他們兩個因為矛盾和誤解而分開的那麼多個日子裡面，季丞野都每天堅持不懈地給她送愛心。

說來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正是因為它的微不足道，在那麼長的人生裡面，能夠將這樣一件小事長久地堅持下來，比起千萬句我愛你，這更讓沐清明感動。每每看到他默不作聲掏出手機，皺著眉頭打開遊戲的時候，她的心裡總是會被這樣的溫柔所包圍。

他包容她的一切幼稚、無理取鬧，陪她一起無聊，經歷每一個點點滴滴。

這就是她想要不顧一切奔赴的未來。

這滿腔的勇氣，來自於他的愛。

因為她在最美的時光遇到了他，接下來的歌，要兩個人一起奏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