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靈前對拜
夏季的章貝市驕陽似火,高貴芳苑三期工地正忙得熱火朝天。
「李貴,我這邊磚沒了,快點弄一車過來。」三順在腳手架上喊道。
「好嘞,馬上就好。」李貴正往獨輪小推車上拚命地裝磚。
「李貴,我日你媳婦的,我這邊砂漿沒有了,還不給我弄一車過來。」二蛋也在那邊急吼吼地催道。
都是按面積算錢的,多勞多得,二蛋剛結婚,為了彩禮欠了高利貸,心急著呢。
「催你大爺啊,我哪停啦。我沒有媳婦,我日你新媳婦還差不多。」李貴也急了,從早上到現在,水都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就為了多掙倆錢,給爺爺買點好吃的。
「他那媳婦可不是新媳婦,二手的。別人幫著開過了磨合期的。」三順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有道是做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可三順和二蛋有矛盾。
「是二手的怎麼啦,現在光棍那麼多,有本事你倒給我整一個啊。」二蛋驕傲地說道。
「有道是好男不娶活漢妻,以後有得你苦受的。」三順泛酸地說道。
三順也確實是娶不起老婆,現在結婚都要「三金、一動不動、萬紫千紅一點綠、三斤三兩」。他家有個藥罐子,還娶個毛線啊。
「你倆再打嘴炮,我就兩個都不送了。」李貴怕他倆狗日的打起來。
三順和二蛋聽到他說這句話,樂了,一起沖著他說道:「你嚇唬誰啊?誰不知道,你也缺錢。」
這招不靈,李貴完敗。他是個孤兒,和爺爺肖北山也沒有血緣關係,是肖北山從菜市場大樟樹下撿來的。
李貴急吼吼地將一車磚推到了三順面前,又急吼吼地去摻了砂漿給二蛋送去,忙得象砣螺一樣地轉。
「李貴、李貴,你孟叔找你。」包工頭馮士祥在遠處喊道。
聽說是孟叔找,李貴一扔鐵皮獨輪車,跑了過去。
「你個混蛋,幹嘛手機都不接。快回家,你爺爺不舒服。」孟家旺沒說實話,其實是肖北山不行了。
「我幹活,沒帶手機。早上爺爺不還是好好的嗎?」李貴嘀咕了一句趕快向自己的三手電筒驢奔去。
孟家旺一聲嘆息沒啃聲,這傻小子哪知道老人那是迴光返照啊。
「馮叔,我先回去了,三順和二蛋你盯著點,兩人別打起來了。」李貴發動電瓶車說道。
「要你操心,快回去。」馮士祥臉一板地說道。
「肖老爺子真的捱不過去啦?」馮士祥看李貴走遠了,再一次向孟家旺確認。他和孟家旺是以前的街坊。
「是不行了,就看這小子造化,看能不能送到終。我也走了,看樣子是得幫忙。」孟家旺又是一聲嘆息,他是真的心疼李貴。
看著孟家旺走了,馮士祥也趕緊去開了車,不管怎麼樣,這些年李貴在工地上幹活最實誠,現在家裡有事了,得搭把手。
一聲驚雷炸響,天上烏雲密布,幾個破天般的閃電噼嚦叭啦過後,一場瓢潑大雨傾貧而下。
肖北山老人面帶微笑對李貴說了一句:「要開開心心,過日子。」便閉目而去。
「爺爺,爺爺......。」李貴的嘶喊再也喚不醒樂觀一世的肖北山老人。
「你爺爺走了,老人的壽衣在哪裡,趁身子還沒有硬,給老人洗乾淨換衣服。」孟家旺說完去打水了。
馮士祥趕緊去叫肖氏族人,一起商量後事。
李貴滿臉鼻涕眼淚地拿出老人早準備好的壽衣。給老人擦身子換衣服。
這時突然進來三個道士,主動地幫起忙來。肖家老宅里響起的嗩吶,是那麼的凄婉哀傷。
在孟家旺和馮士祥的幫助下,叫來了火葬場的靈車,即送即化,因為孟家旺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火葬場歸民政局管,這點方便還是能提供的。
李貴帶回骨灰盒后,放在供桌上,肖老太爺走了,壽終正寢,所有愛恨情仇都裝在了這個小小的盒子里。
安好靈牌后,道士們開始做香火。這時,馮士祥接了一個電話,頓時臉色煞白,匆匆離去。
「一上饗,跪。」身穿道袍的道士一聲吆喝,拂塵一掃。
李貴就得跪下去。
「起」。道長頌唱幾句道家經文。
李貴就得起來。
如此起了跪,跪了起。反覆了一天一夜,直跪到第二天早上,李貴的兩個膝頭都跪爛了。
天也亮了,香火也做完了。李貴坐在老宅的門坎上,發愣,只等道長說的,巳時一到就送爺爺出殯。
這時,一輛紅色豐田家轎緩緩駛進巷子,停在了門口。車上還扎著黑紗貼著白花。仙去的肖北山享壽九十有三,算是喜喪。
駕駛室下來一個姑娘,只見那姑娘身材修長,得體,氣質高雅。一身的黑色職業裝,佩戴著一副墨鏡,讓她的美麗顯得有點神秘。
沒想到肖北山一個又瘸又窮的糟老頭子,會有這麼亮麗體面的年輕女孩來送行。旁邊的幾個嬸子大媽說,會不會是李貴的女朋友。
二嬸不屑地哼出一聲:「切,就那小雜種,在工地搬磚,能搬得出媳婦來,沒餓死就是他的造化了。爺爺都埋不起,要靠我們來湊份子,也就是我們肖家人菩薩心腸。」
按規矩,來弔唁的人,都得有人跪接,一般都是兒子、侄子、孫子輩。可是肖老頭子是個孤老頭,那些堂兄弟的兒孫輩自然就離他遠了,所以這個苦差使沒人干,還得靠李貴自己。
昨天肖家人能湊點錢來辦這個喪事,還是打的老房子拆遷的主意。
此時肖家老屋的這些長輩們,正坐在八仙桌旁熱火朝天的議事。這肖家老宅馬上就要拆遷了,肖北山的兩間房屋屬於祖產,所以應該肖姓子孫平分。
直到那漂亮姑娘從車後備箱里拿出紙燭,李貴還沒反應過來。這時二嬸吼道:「沒眼力勁的小雜種,還不快跪接客人。」
聽到二嬸的吆喝,李貴本能地嚇了一跳。跪了一天一夜,只是皮肉之痛。但當他聽到肖家長輩要將房子收回,那才是心如刀割的痛。他這會都痛得麻木了。
那人帶著一股清香,已經來到了李貴的身邊。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李貴仰視如山。就算是她戴著墨鏡,李貴也知道她是誰,趕緊忍著膝蓋的疼痛跪了下去。
那姑娘有點驚慌失措,她從來沒有參加過別人的喪事不懂規矩。
按規矩是李貴下跪,她將李貴挽起來就是了。
可當她看到李貴那副慘相,心尖一痛,鼻子一酸,竟稀里糊塗也跪了下來。
一眾大嬸愣住了。這兩人居然在靈堂門口搞了個夫妻對拜,這也太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