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

那天已經臨近午夜，小城裡依然燈火通明，在那個靜謐的夜裡，我聽到了些斷斷續續的聲響，像是吟唱，只有單一的音調，沒有任何多餘的音節，聽起來空曠悠遠。

它像是從遙遠的天外而來，輕輕的，甚至撩不動一點風，卻能夠穿過無盡的黑暗，那樣清晰的在天地中回蕩。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聽到過這種能穿透人心的的吟唱，它好像輕輕悠悠的，就那樣在風裡飄蕩著，有些喜悅，又有些幽怨。

那是一種像是在祭典上，司儀的不斷輕誦著的吟唱，清澈空靈，帶著些莊嚴肅穆的意象。我聽著那吟唱，就好像看到了神話里的天堂，廣場邊有些白玉般的立柱，頂上精細的雕刻著紋路，像是圖騰一樣。

廣場中央有個不大的噴泉，長著翅膀的精靈雕像雙手抱著陶罐，清澈的泉水正從裡面源源不斷的流向精靈腳下的花形水池。噴泉旁有幾個小小的圓形花壇，裡面的花開成了花團的樣子，一朵朵緊緊的挨著，整齊又漂亮。

穿著白色斗篷的祭司握著權杖，慢慢虔誠的走向廣場盡頭的神廟，裡面沒有燈光，只有一排排白色蠟燭的火光在風裡輕輕搖曳著。陽光穿過彩色的玻璃，在地上映出些斑駁的光點，那祭司就站在那光點裡輕輕的吟唱，向美麗的女神像祈求著這世界的平安與富貴。

才剛聽到那輕輕的吟唱，我便開始尋找它傳來的方向，那邊是一片錯綜林立的樓房，亮著星星點點的光。但又好像是在更遠的地方，它只是隱隱約約的，就那麼短短的一聲，有些悠長，卻又消失得乾淨利落。

我以為它會就這樣徹底的消失了，但沒過多久又悠悠的隨風飄來，並且比之前更加的清晰和明亮了。我好像又看到了在某個月光如水的晚上，輕風吹過水邊的蘆葦盪，小島上的莊園燈火明亮，園中的八角亭上掛著些銅製的鈴鐺，在風中發出些清脆的聲響。

穿著素白色襦裙的姑娘坐在亭子中央，古琴的聲音清脆明朗，在姑娘的指下和成了絕美的迴響。那曲調宛轉悠揚，時而似風雷滾滾，厚重而有力量，時而又似小橋流水，溫婉而情思悠長。

美麗的舞娘和著那琴曲翩翩起舞，恍惚間看起來像是繁華京城裡夜夜笙歌的景象，但它卻是乾淨透徹的，像是不染一點塵埃。那聲音就在那無垠的夜空里回蕩，明明只有短短一瞬，聽起來卻像是穿過了千年的時光。

現在回想起來，那聲音又好像是在歌頌著什麼，我能聽得出她那歌聲裡帶著些深沉的情感，或許是思念，或許是期望，又或許是悲傷，就那樣絲絲點點的娓娓道來，像是渴望有個人能回應她一樣。

我房間的窗外幾乎沒有出現過這樣清澈美麗的聲音，每天傳進來的都是市井叫賣，雞鳴犬吠還有工廠運作時機械碰撞的那些繁華城市的嘈雜聲響。所以當那喧鬧里出現了些飄飄蕩蕩的聲音的時候，我立刻就注意到了那輕悠悠的吟唱，並且像是瞬間，我就徹底屏蔽了其他一切嘈雜的聲響一樣。

或許那代表著聲音的主人最虔誠的信仰，她把她對這世界的認知和情感都唱進了歌里，即使沒有確切的歌詞，卻仍然能聽得出些明朗的情感。那聲音出現在喧鬧的夜裡，反而愈加的清澈明亮，她小心翼翼的吟唱著，聽起來卻又自信而堅定，並且一種經歷了風霜才能磨練出來的自信和堅定。

那吟唱，或許是輕輕的頌唱，在我聽來更像是純凈的笙歌，自那以後一直在我的腦海里回蕩，閉上眼睛，好像連心都會變得無比空曠。

但也許那只是我疲憊時出現的幻象，畢竟它出現時我正頂著強烈的睏倦挑燈夜戰，夜風吹得窗戶不停的發出尖利的聲響，即便再加上奮筆疾書的專註也無法驅散那些疲憊，直到那聲音出現，寧靜卻能一下子穿透一切的混沌，讓我立時清醒。

突然加重的學習和工作的負擔讓我才過幾天就已經接近極限，但我也在一點點的超越自己的極限。而就在那樣的特殊的時間段里，我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音，也是我第一次在那個時間如此疲憊，所以或許真的只是幻覺而已，但它卻真真切切的救贖了我麻木疲憊的心。

我願意相信那吟唱並不是幻影，我願意相信它確實在那個時間裡就那樣純粹的闖進我的世界里。嘈雜的喧鬧常常讓我心神不寧，準確的說是噪音帶來的那種煩躁的壞情緒，而我自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所以愈發難以時常保持著好心情，直到那歌聲出現。

它帶著寧靜卻磅礴的力量輕輕的穿過黑夜，慢慢的洗盡我心頭繚繞著的煩雜的一切，在那個實際上也喧鬧的夜裡，我終於找到了些清澈的靜謐。它只是單純的聲音而已，卻能讓我聽到像是百人樂團共同演奏和歌唱的氣勢和豪邁，就那樣不自覺的，好像帶著天然的伴奏一樣。

那種空靈又好像是迴音，是一群有著和她一樣乾淨音色的人給她的低吟配上的和聲，整齊乾淨卻又變化不一。那真的是我聽過最美的聲音，它就像是天籟，會讓人永遠無法忘記，並且不管過去多久都記得清晰。

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再聽到那宛若天籟般的吟唱，它帶著繁華的世界里笙歌的唯美和富貴，卻又只是飄蕩在這俗世凡塵里的，人人都能欣賞，卻不是人人都能注意到的歌唱。

我希望我還能再聽到那靈動悠遠的吟唱，我希望它再給我的心多些寧靜和空曠，我不想那些嘈雜再潛移默化的改變我的情緒和心境，我想要徹底遠離那種暴躁的壞情緒。可那是一種我無法左右的影響，人在那樣的環境里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唯有這純凈的吟唱擁有化解所有煩躁的力量，至少是可以救贖我的力量。

我期待著再遇到那純凈的笙歌，我更會永遠記得它清澈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