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命是把上膛的槍 第三章 大掌柜
丁艾身子抖了下,將電話拿得離耳朵遠了點:「怎麼是你,叫七伯接電話。」
「七長老不在。」順子道:「霖市有一崩頭接了山碼子的私差抱石頭,誰知漏水被抓進局子了。那崩頭的老子是九幡十四路一大家子,七長老賣那大家子的面兒,找咱們的走線看能不能判輕點。」
「崩頭」指的是江湖裡中小門派的頭目。「山碼子」則是對以山地為根據地的匪幫的稱呼。「走線」是在警局的人脈。
至於「抱石頭」,說白了就是拐賣兒童的勾當。
丁艾聞言就笑了起來。
順子聽這笑聲就頭皮發麻,果然下一秒就聽那頭譏誚道:「抱石頭的票也敢接?傳我的話給六長老,人不用救了。判個十年二十年讓他長長記性。」
「這……」順子聲音打了個突,「那,那大家子面前不好交代。」
丁艾冷哼:「交代?他要怎麼交代讓他親自來找我。」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無論這世道怎麼變,規矩就是規矩。」
「從前他如何發家的我管不著,進了我九幡十四路的幡旗就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就要守我的規矩。不然讓他滾回去做他的雜種子。」
電話那頭也聽出丁艾是真動氣了。
他們九幡十四路,從宋朝起就是掌管整個南方的大攬把,那時候他「古冷何趙」四大家族大多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其實抱石頭的生意,連他順子聽了也挺不恥的。只是前段時間丁艾又玩失蹤。幫里八大長老這一合計,無奈只好先去了霖市。
如今丁艾給了指示,那便好辦了。
順子飛快「哎!」了聲。
吐了口胸口的濁氣,丁艾又道:「除了你,還有誰在幫里?」
「六長老和四長老,回來拿杆子,說是一會兒去打高爾夫。」
「四伯在?正好,讓他們別去了,幫我查一下簡家和簡天祁。」
電話里那人聞言曖昧地「哎呦」了聲,浪兮兮地叫道:「鬼見愁的簡三哥啊?那可是地獄模式的攻略難度,大掌柜您這紅鸞星不動則矣,這一動——」
丁艾扣著指甲打斷他,樓下簡家的車隊此刻已經看不見了。
「簡天祁半小時前上門提親,我已經答應了。婚禮就在七日後。幫我探下簡家的底,我好心裡有個數。」
電話里傳來一聲刺耳的雜音,似乎是手機摔地上了。
那人手忙腳亂撿回手機,一時間有些找不著舌頭:「不是,大掌柜,祖宗,您這探底和訂婚的順序好像有些不對。」
「忒多廢話。探是不探?」
那人忙點頭如搗蒜。又意識到丁艾看不見,忙連應了三聲「探探探。」
丁艾很滿意,接著道:「探底的事情慢慢來,我有件急事,你開個免提讓四伯他們聽電話。」
那人哭笑不得,心說有什麼能比終身大事還急,手上卻是照辦了。
「四伯是我,我剛發了張照片到順子手機上,幫我看下那人是不是中了我爹說的那什麼四什麼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期間依稀聽到順子的碎碎念「不是六長老,放大圖片您得雙擊,雙擊,哎不,是像這樣……」
丁艾嘴角抽了下。
她躲清閑了這麼久,這幫老東西還是特么一如既往啊。
亂七八糟的嘈雜之後是死寂的沉默。
半晌,一個滄桑低沉的聲音順著電話傳了過來:「屍體腕間青灰,眼底血絲烏黑,雙目脹大眼底有暗紅色血絲……不錯,是江湖上早已失傳的『四大古術』之一的『點脈絕筋』。大掌柜是在何處尋得的這具屍體?莫不是這段時間以來,您有了二爺的線索?」
「二爺」是指丁艾四歲時失蹤的生父丁銘起。
丁銘起是個武痴,不屑丁家師從葉問傳下的詠春拳法,為追求上乘功法拋棄她和母親遠走江湖。
丁銘起走之前留下了本手札。
丁艾讀過,句不成句,狗屁不通,彷彿喝了酒的三長老寫的歇後語。唯一看懂的線索就是「四大古術」。
丁艾模模糊糊「嗯」了聲,問道:「這功夫什麼路數?」
「此術傳自東洋,與陰陽家的傀儡術師出同宗,為四大古術中最為陰邪的一種。被施術者會神智混亂,甚至受施術者控制。但江湖上已失傳近百年,具體的關竅屬下也記不清了,還需要細校古籍以落實,不知大掌柜何時回幫?」
丁艾立刻一陣乾笑:「好說好說。那啥,順子,你盯著點,麻煩四伯查清后飛鴿傳書。」
順子有些莫名:「大掌柜,您不是一向用微信嫌飛鴿子慢嗎?」
丁艾壓低聲音咬牙切齒:「最近嘴裡正好有點淡。反正幫里那麼多鴿子,閑得后槽肉都出來三個褶。掛了啊!」
說罷就利落摁斷。
她跳下陽台,果然一個懶腰還沒伸完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丁艾一看來電顯示就牙疼。
心說多半是順子交代了她訂婚的事情。
手指一滑,調了飛行模式。
丁艾的母親胡嵐沒有工作,只會做些綉活兒。丁艾社區大學沒上完就輟學了,每天打著滿日程的工。
她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就去幫胡嵐洗菜。等零零碎碎都收拾好了才又回房整理她晚上要隨身帶的東西。
期間留意到腕間那精貴的鐲子,也趕緊給摘了下來。
給順子發的照片是她從古早新聞里翻出來的。這年頭這些血淋淋的東西網上屏蔽的是最快的,她好不容易才扒下來張沒打碼的。
簡家樹大招風,這些亂碼七糟的案子十有八九是江湖上尋仇來的。
她人都還沒嫁過去,原不想管這麻煩的閑事。可事關四大古術,又正好遇上簡家提親,兩件事都和丁銘起那牲口有關,未免太巧了點。
從裡面鎖好自己卧室的門,關了燈,她沖門外喊了聲:「媽!我累了,先睡了啊。」
她喊罷從陽台翻出去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半。
發生「跳樓案」的那家君行九天在西山山頂的別墅區,距離市區大概一個半小時車程。
丁艾的自行車一路從車水馬龍起騎到「荒郊野嶺」。
她將車停在山腳下一家便利店後面,換上夜行衣,抄了條小路上山。
西山是從小八大長老指導她練體能和野外求生的地方,那些七拐八繞的山間野路對她來說就像家裡後院一樣熟悉。
丁艾手腳利索,二十來分鐘就到了山頂。
如今這家君行九天周圍已經被拉了警戒線,那個女人落下的地方還用白色膠帶貼出個人形,白晃晃的在黑夜裡格外瘮人。
西山日出是江城一絕。從君行九天可以俯瞰整個江城佛光普照。
可因為近日的連環姦殺案,這家平時預約要排到個把月後的連鎖五星酒店如今門可羅雀。
這酒店房間沒有陽台,巨大的落地窗也只有那麼兩三扇可以打開兩指寬的縫兒透氣。她翻后牆肯定是進不去的。
丁艾想法子順到了大堂經理的門卡,直奔出事的房間。
誰知她刷卡進門的一瞬間,呼吸一緊——
房裡有人!
那人背著光,非常高大,襯衫袖子反剪挽到手肘,月光勾勒出小臂凌厲漂亮的肌肉線條來,應該是個男人。
男人兩足微開立,上體正直,五指併攏貼於兩腿外側,掌心向內,掌指向下。
丁艾只看那手腳擺放的架勢便知道這人是在等她來。
果然下一秒,男人便出手了。
上動不停,兩足尖微開外分,成八字步,同時兩掌由兩側向外前方划弧,落於兩腿外側。
這起勢動作看著眼熟,她還來不及細想,對方便以左足支撐,右足一個擰勁飛起沖她踢來,直逼心口。
丁艾不知其身份,為免誤傷,只好攤手格擋。以右臂打腕撥開對方攻擊,她正要借力膀手,對方下一拳卻已至面前!
那拳勁兒帶著罡風直指眉心,顯然又是殺招!
她猛然向後彎腰閃避,對方卻屈指直逼她咽喉。
如此大開大合,又不落寸勁,招招狠辣。
八極拳!
丁艾心裡「咦」了聲。
她當即一個攤手,耳廓險擦著那人致命一掌和他調了個位置。
借著月光,她看清了男人的臉。
十分俊美,十分萬人迷。
只是少了白天掛著的假笑,黑夜裡那雙墨一般深邃的眼睛冷冽如寒冰翻著戾氣。
丁艾忙又連退三步,粗啞著聲音喊道。
「簡三哥且慢!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