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立功
南境之戰,趙光義派遣了三位老將先後奔赴戰場,另有大將十數員,精兵八萬,以顯國威,然而,對比之下的瓦橋三關,防守就薄弱多了,遼人正是瞅準時機,也顧不得兩國睦鄰修好之交,兩萬精兵,夜襲三關口重鎮,攻破雄關,折損大宋守邊將士萬餘人,消息傳回汴京,朝廷內怨聲載道,皆言遼國出爾反爾,妄結邦交。
「既然是遼國不仁,休怪我們不義,依臣弟之見,便將遼太子一行人囚禁於此,勒逼遼軍退兵。」秦王趙廷美先奏一本。
兵部尚書盧多遜介面道「遼國明打著與我朝修好的名號,卻趁我軍與南境交戰之時下此暗手,實非君子所為,秦王殿下所奏有理,還望官家採納。」
「萬萬不可」趙元佐抬手阻攔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況乎我朝禮儀之邦,父皇,既然兩樁婚事已定,斷無反悔之理,三關之亂,另派強將便是。」
丞相趙普出班說道「陛下,三關之亂,原是受命於上京遼主,並非太子隆緒,加強看守即可,萬不可明言囚禁,倒顯我朝無容人之態。」
「莫非宰執大人認為,太子隆緒、駙馬韓昌對出兵之事一概不知嘛!韓昌可是遼軍總帥,沒有他的兵符,誰能調得動兵馬。」潘美厲聲質問道。
趙普側身打量他一眼,亦沒有爭執,只是繼而對趙光義說道「知或不知有什麼所謂,而今我們要做的,不過是將這三人留在大宋境內,前敵是輸是贏,我朝皆有籌碼,但如秦王殿下所說,以囚禁之法,此舉恕臣不敢苟同。」
趙光義眉頭一蹙,問道「依眾卿之見,與遼此戰,何人堪擔主帥。」
眾臣四下觀望,一時竟無人答話。
堂上寂寂,未等來趙光義的第二聲問話,倒是傳來潘美帶著幾分諷刺的話語,「當日南境犯邊,諸大人請奏派遣精兵強將,臣便覺不妥,奈何諸臣同奏,官家也不好推辭,便抽調了大半精銳伏擊區區南越、李朝,今強兵犯邊,倒落了個束手無策,陛下當日若聽臣苦口相勸,何至有今日無將可派的局面啊!」
「無將可派」趙元侃反問,「潘大人最好慎言,我泱泱大宋,豈會無將可派,大人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請陛下明鑒,非是老臣長他人志氣,陛下細思,符國舅、高駙馬、曹國公、楊元帥,此四人皆熟知遼國作戰手法,乃是帶兵破遼的最佳人選,如今他們卻都陷入南境激戰,難以抽身,我朝哪有挂帥破遼之才啊!」
潘美侃侃而談,他人皆默默未語,君臣一時僵在此處。
「陛下~陛下~」
連聲呼喊,傳上朝堂,這聲音渾厚低沉,頗為熟悉,眾人細辯,原是韓昌。
趙光義命人傳他上殿,韓昌匆匆入內,滿臉惶恐,近前便拜俯道「皇帝陛下恕罪,本帥實在不知上京君主之意,竟然擾亂邊疆,望陛下恕罪。」
韓昌惺惺作態、誠惶誠恐之狀,倒是十分足,趙光義冷冷瞥了他一眼,說道「韓駙馬何必行此大禮,所謂不知者不罪,既然駙馬不知內情,朕又怎好遷怒於你。」
「多謝皇帝陛下盛恩。」韓昌行完禮站直身子,趙光義繼而道「禍事已起,依韓帥之見,宋遼二朝該不該繼續締結姻親呢!」
「我大遼誠意滿滿,公主親至,太子送親,豈能任意反悔。」
「既然韓帥如此說了,朕也就不改前言,此番前敵交戰,勝負一見分曉,還望駙馬爺仍能不改初衷。」
「哈哈哈,皇帝陛下,咱們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趙光義嘴角含上一抹淺笑,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可猜測,他做事總是讓人猜不透,就像往雁門關派將,也不過是命符昭壽帶著兩萬人馬,更不可思議的是,竟然一改敗局,捷報頻傳。
這個謀划,趙光義做了許久,從他召見楊延昭的那一日,就在為此戰做著準備。
楊延昭並不知道韓昌的謀划,他只是知曉韓昌為人古怪,喜歡把棋局攪亂,再自作聰明地去走一盤好局,在遼示好的關鍵時期,誰都不會防備遼軍此時的進攻,他若算準這一點,就必然會在與宋聯姻之時出手一擊,直到南越來了戰表,楊延昭才算猜到他的謀划,因而特意助他一臂之力,加速他計劃的推行,因此,沒有什麼南境戰敗,楊業率兵去的並非南越,而是瓦橋三關,那折損的一萬將士,不過是個噱頭,這一切安排,無非想讓遼軍放鬆警惕,事實上,遼軍確實上套了,何止他們,就連韓昌也認為自己計劃縝密,乃必勝之局,不料卻是一場大敗。
三日內,宋軍連奪三州,楊延昭單槍匹馬立斬遼軍四員大將,僅僅十日,雁門關大捷,那胯白馬、執銀槍的楊家六郎,憑此一戰,揚名邊關,多年後仍追隨他的宋軍將士一直都記得,那面如冠玉的少年,擰槍蹙眉,百步生威,宛如戰神臨世,眉間一蹙,便是世人難及的豪情。
班師回朝之時,旌旗蔽日,高頭大馬上的楊延昭,滿面春風,陽光映著他稜角分明的臉膛,笑意展露在嘴角,兩側是為他歡呼的民眾,前方是迎接他的同僚。
那是楊延昭第一次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汴京,那時的他,桀驁不羈,血氣方剛,風發意氣,好個公子年少,那時的他,滿心滿眼所求的功名,只是為了求娶她。
汴京城內跨馬游,他多渴望在人群中能見到柴熙雲,可他又知道,郡主終是君,有諸多的規矩束縛,她不會擠在百姓中等著榮歸的自己,如今的她,還是宮城中守著禮儀的宗室女,名分一日未定,禮數便一日不能亂。
一路上思緒繚亂,被兄長和高瓊鄭印幾人擁著進了皇宮,文德殿外,遠遠傳來符昭壽爽直的笑聲,「痛快,這仗打得真是痛快。」
符昭壽比六郎早啟程一日歸京見駕,楊業則率萬餘人馬歸置三關事宜,三人分三路行軍,自然歸京之日有所出入。
「國舅爺」諸人各自見禮,符昭壽忙擺擺手,拉住六郎笑道「走,領你請賞去。」
文德殿內,趙光義眉目舒展,笑容滿面,目光來回打量著楊延昭,神情中是掩飾不住的欣賞。
「不愧是將門虎子,洞悉微情,縝密籌劃,免去我朝大禍,能震懾遼邦,卿功不可沒。」
「此番本是僥倖猜測,實非臣一人之功,更是多虧陛下善納諫言,戰場上,又多虧國舅爺與家父統籌安排,才有今日班師回朝之榮耀。」
「虛話」符昭壽輕聲怨了一句,轉而對趙光義說道「官家打算如何封贈有功之臣呢!」
趙光義明白符昭壽的意思,他一個堂堂侯爺國舅,願意給晚輩後生當馬前卒,無非是想成了楊延昭的一樁功勞,好讓他順理成章求娶柴熙雲,趙光義對這樁婚事原沒有什麼意見,也樂意成人之美,只要楊延昭開口求,他便順水推舟,做成這個人情,故轉向楊延昭問道「朕讓你求,你求什麼,朕給什麼。」
符昭壽輕搡搡他的胳膊,楊延昭深吸口氣,俯身下拜道「臣斗膽求陛下收回成命。」
趙光義蹙著眉頭,反問道,「什麼成命。」
「同昌公主和親遼國的成命。」
趙光義笑容僵住,眸光霎時變冷,低聲怒責了句「放肆」。
「六郎,休得放肆。」符昭壽暗暗提醒道。
楊延昭叩頭道「臣知道和親原為睦鄰,但遼國慣會出爾反爾,如此善變之邦,怎配與我朝聯姻,況事關公主一生,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趙光義緊抿雙唇,盯著楊延昭的身影,半天才說道「你不為你自己求,就為了和朕說這一句不可能改變的話,你愚鈍至極。」
「陛下息怒」符昭壽忙解勸道「六郎也是慣知遼人習性,替公主擔憂罷了,既然他還沒有想好求什麼,便不求了,官家,您說呢!」
符昭壽有意調和,楊延昭又是有功之臣,趙光義自然不好搏了面子,長出口氣穩住情緒說道「國舅言之有理,既然你不知求什麼,便先欠著,等你有所求之時,再來見朕,跪安吧!」
趙光義擺擺手,符昭壽拉著楊延昭行了退禮,便急匆匆地出了宮門。
「你怎麼這麼糊塗」符昭壽一幅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官家滿心歡喜準備應允你與雲兒之事,你倒好上來替不相干的人求,你不想娶雲兒了不成。」
「想」
「那為何不求。」
「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怎麼算是時候。」
「六郎同郡主還有些話沒有說明白,恐怕郡主介懷,故而還不能貿貿然求親。」
二人話趕話,符昭壽已是氣得暈頭,卻見楊延昭倒是神色平靜,語氣平靜,他更覺火氣上頭,指著六郎欲言又止了幾次,扔下一句「懶得管你們」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