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敵人

第四十六章 敵人

「韓昌」楊延昭蹙眉念出他的名字,下意識將柴熙雲護在身後,韓昌自然瞥見他的動作,有意調笑道「楊將軍就如此忌憚本帥,好像我韓昌能把你的郡主殿下給怎麼樣似的。」韓昌滿臉戲弄,目光閃爍便移到了柴熙雲身上,見她一襲素衣飄然若仙,腰間環佩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漫肩秀髮滑若絲綢,只用玉簪輕輕挽著,閑發散落遮著幾點面容,頰上分明因著羞赧紅暈未退,卻是襯得這如玉面膛,愈發醉人。

韓昌每次見她,都會有那麼一瞬的愣神,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一個小女子而已,豈能亂了他韓昌的眼,自己想著,便笑出了聲,接著用那副滿是調笑的語氣掩飾著問道「郡主殿下你說六將軍是不是太緊張了些。」

柴熙雲避開他的注視,抬眸看了楊延昭一眼,「韓駙馬可知,此處是本宮的私宅,只要本宮在,連皇帝陛下都不會不請自進,你如此冒冒失闖了進來,本宮可是能治你的罪的。」

柴熙雲一改方才柔和模樣,言語中帶了幾分威嚴,韓昌一愣,遂又笑出了聲,「為什麼郡主每次見我都要治我的罪呢!哦,是本帥太冒失了。」韓昌嬉笑著沖楊延昭的方向努努嘴,「喏~我是隨他來的,可能楊六將軍一心只想著殿下你,都沒發現本帥尾隨,再者本帥又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的,我是想找六將軍說幾句話,不防就撞見了這樣一出好戲。」韓昌攤攤手,又瞧瞧四下山花爛漫,繼而道「這裡景色如畫,正適合談情說愛,不過說來也是,郡主這般美人尤物,也只有楊六將軍堪得匹配,倒不得不說是天作之合。」韓昌可不管你是不是主子殿下,只顧自己痛快,便愈發沒規矩的打趣著。

柴熙雲面上已大為不悅,楊延昭仍壓著火,袍袖下緊緊抓住柴熙雲的手,上前問道「韓帥一路跟我至此,不知有何事?」

韓昌四下看看,不接著他的問話,反是說道「這裡既是郡主的別院,難不成不請本帥進去坐下敘話,就讓本帥在此與六將軍商談。」

所謂「來者是客」,韓昌此話倒也有理,柴熙雲呼口氣,上前擺手道「韓帥請。」

「叨擾郡主了」韓昌笑笑,便隨二人順著宮道,轉進前院,這宅子的後院臨著山頭,便也借了山花之景來做裝飾,韓昌原是翻牆入宅,並未見識前院風光,只覺眼前明亮,淡淡花香輕輕襲來,他四下打量一番,只見粉牆綠柳,甬路相銜,清凈雅緻。

柴熙雲命人上了酒席菜肴,果品亦已備全,她吩咐著韓昌便已告坐,「郡主殿下心思雅緻,連這別院都修的別具匠心。」

「韓駙馬誇獎了,本宮的宅子,都是官家敕旨建造,若是心思雅緻,那也是官家的心思。」

「郡主如此說,可太過自謙了。」

柴熙雲避開韓昌嬉笑的神情,話鋒一轉「韓帥既然與六郎有話說,本宮就不便打擾了。」

「酒宴既然已擺齊,郡主不同飲一盞。」韓昌阻攔道。

柴熙雲住步,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朝規矩,男女不同席,恕本宮不能奉陪。」說完,不待韓昌再說話,便攜了幾個侍女離去,那旁楊延昭已幫他斟了酒,引過話題道「韓帥究竟有何話,如今盡可說了。」

韓昌失笑,輕挑眉間笑道「將軍猜猜,本帥尋你能為何事?」

「戰事」楊延昭平靜地回應道。

韓昌點頭「不錯,是本帥小瞧了你,沒想到你我的較量,竟然開始的如此早,如此毫無徵兆。」

「楊景並不想與韓帥較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宋。」

「你為大宋,我為遼國,你我就必然會有較量,本帥很欣慰,這九州之內,與我抗衡的人終於出現了,你的父親他確實善用兵法、驍勇無雙,可他不了解我,楊延昭,你了解我,因為你與我骨子裡是一樣的。」

楊延昭眉間微蹙,目光中不禁存疑,韓昌繼而道「你好戰,好爭,你明白只有戰場才是能成就你的地方,你願意用你手裡的槍殺出一條血路,拓疆域,復故土,你我都知道以戰止戰才是血性男兒,什麼和親,如果江山大業都要用一個女人來平定,那這國還叫國嗎?」

「你明知家國大業不該用女子柔弱的肩膀承擔,卻依然促成了這樁和親,那銀鏡公主畢竟是你的妻妹,你犧牲她,只是為了給你聯合南越攻打宋軍製造機會。」

「不錯」韓昌毫不避諱的點點頭,「為了讓宋朝相信我們和親的誠意,我想法設法說服遼主,送來了一位貨真價實的公主殿下,為了讓你們安心,本帥和太子殿下還特意留在了汴京,萬事俱備,只待烽火台上戰火一起,南越、李朝出兵攻宋,宋軍受到牽制,我遼軍就可出擊雁門。」

「好手段,好計謀,可是你還是算輸了。」

「對,輸了,輸在了我不知你。」韓昌驟然盯著楊延昭的雙眸,語氣冷冷地說道「這次你能贏,不是你技高一籌,而是本帥沒把你當成敵人,不過現在,恭喜你,你長大了,可以做我韓昌的敵人了。」

「我與你不同,我想戰,是想還百姓和平,而不是你所謂的,為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韓昌,你我不是一類人。」

「有什麼區別嘛!」韓昌蹙眉淺笑,「楊延昭,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生而為人,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你為了大宋百姓的和平可以發起戰爭,那我大遼子民就天生該死嗎?不,你們可以求一統,我遼國一樣可以求一統,任你如何狡辯,你和我,是都要在戰場上見真章的。」

韓昌有些急了,額間爆出青筋,雙目微紅,楊延昭迎上他的目光,這雙眸光太深,深不可測,他周身透露出一股逼人的寒氣,韓昌天生就屬於戰場,楊延昭也是,這一戰,楊延昭確實贏了,可也正因為贏了,才激起了韓昌的鬥志,韓楊二人近二十年的相爭相鬥也就因此戰拉開了帷幕。

韓昌離開別院的時候,特意去見了柴熙雲,他留下了一份祝福,祝福她和楊延昭,拋開別的不說,至少這份祝福,韓昌是誠摯的,發自肺腑的。

南越很快傳了捷報,符昭願大軍不日即將歸京,然而雖是大勝,這行軍路上,符昭願卻一直眉頭緊鎖,若有所思,耳邊尚迴旋著戰場上那個蒙面少年的幾句話,「人人皆說你符家功高如山,位極人臣,可能你都忘了吧!如今在慶陵埋著的那位,值得萬世稱頌的人物,他是你的舊主,你的親姐丈親妹夫,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一代英主,趙匡胤滿口仁義慈悲,他起兵反恩人,說什麼被迫披上黃袍,好一個被迫二字,你們符家就信了不成,當日以你符家的聲望兵力,難道不能與趙氏兄弟決一死戰,可是你們沒有,因為你們與趙家也是親戚,趙家登基,你們還是皇親國戚,還是國舅爺,何苦費那兵力人力,是也不是,如今你們是尊貴體面,就忘了那年僅二十就慘死的少主恭帝,就把先帝世宗的恩惠全忘了不成,符國舅,你當真冷血呀!」

他是誰,他的怨氣又來源於何方?

符昭願凝眉沉思,他思索了許久,在南方,那個年紀,好像也只有他了,可若是他,為何會對符家有那麼深的怨恨,當年若非符玥拚死按住將要發兵的符氏一族,他們就殺出去了,可那樣的結果是什麼,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幾乎是覆國之禍,到了那個地步,誰又是新官家,真歷此戰,天下人都會明白,亂世之爭,不是靠一個孤弱婦人,靠一個七歲稚童就擔當的了的,柴家的江山還是保不住,讓給趙匡胤,至少他還有抱負,至少他還能善待柴家,至少他不會是個昏君。這個道理,符家人明白,周太后更明白,所以在得知兵變之時,她先召見了王朴、范質、魏仁浦三人,商量禪讓事宜,這個最為折中的辦法,或許不是上策,卻也絕不是下策,所以當那位一襲墨色華裳居於首位的太後娘娘朱唇輕啟吐出禪讓二字之時,所有人,只有佩服,是佩服她能看清天下大計,更佩服她甘擔千百年的罵名,可是事實證明,周太后是對的,在那個時局下,禪讓是他們唯一的路。

若真是那個孩子,那麼他的怨憤定是積聚良久,當年所定之計,符家的心腹本該在涼州接到他,然後帶他遁世,遠離塵囂,做一個平凡人,可是派去接應的人無功而返,想來也是他和身邊人有意為之,是他不信任符家了,符昭願心中不覺有幾分凄涼,輕嘆了口氣,十五年了,今年六月,那個孩子,就該加冠了,可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眉眼清澈的無憂少年,他長得什麼樣子,心中念著什麼,終是無從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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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宮闕:陽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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