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郎 第三十七章 情之所至
在距離叱水廟不遠處的一棵楊柳樹下,百無聊的賴黃鼠狼此時顯得有些意志低沉。
蹲在河邊,一手抓著一根枯樹枝,在地上隨意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在寫些什麼,畫些啥玩意。另一隻手,則伸到雙腿之間,就這般輕輕地捂著襠.部。
一雙原本還賊兮兮,賊有靈氣的雙眼,此時也有些陌明的凝滯,和一絲絲的黯淡。
它沒有去看遠處叱水廟的情景,而是低著頭,瞅著自己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出來的東西。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訴說著心中的不滿:「有好事就知道想著那頭笨鳥,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中嘛。虧我還一口一個,喊著你大哥。哼!」
或許是心中實在有難平的怒意吧!
黃鼠狼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抓著樹枝的那隻手,明顯加重了幾分力道。
手中的枯枝,在承受不住這份力量后。驀然應聲而斷,斷為兩截。
這就讓本就惱火的黃鼠狼,心中愈發的氣惱不堪起來。
猛然從地上站起身,轉向身後的叱水河。看著渾濁而湍急的河水,黃鼠狼氣就更不打一處來。嘴中罵罵咧咧著粗口,抬起手便是一把將手中斷掉的樹枝,遠遠朝著叱水河之中丟擲了出去。
然而,由不解氣的它。又從地上抓起一塊大石,在嘴中罵了句「干你娘咧」,又是將大石朝著河水猛砸了過去。
「噗通!」
水花四濺,剛好落在河邊黃鼠狼的身上。雖說不至於全身濕透,但吃了身材矮小虧的它,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後背沒有濕,幾乎全身上下都已經濕透。尤其是在水花濺起的那一瞬間,更是如同漲潮的海水,洶湧撲面而來,直接便拍在了它的面門上。
原是想著要藉此發泄心中怒火的黃鼠狼,這下是徹底的被激怒了。小眼睛一眯,小牙齒一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彎腰就從地上撿起石頭,朝水中兇悍丟擲而去。一來二去的,好像和叱水河杠上的黃鼠狼。在不願意往後退步后,全身上下是徹底的被河水浸濕嘍。
不過它好像對此並不怎麼在乎,反而是河水越濺在它身上,它就越來勁。
足足一炷香時間之後,終於已經精疲力盡,再也沒有一絲氣力的黃鼠狼,這才停下繼續往河水中丟石頭的動作。有些吃力的站在河邊,雙手插在腰間喘著粗氣。看著即使被它砸了無數次的河流,依舊奔流不息。黃鼠狼臉上卻驀然浮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著叱水河說道:「你厲害,小爺認輸!」
「嘩啦啦~」的尋常流水聲,好像在回應著它的話語。但不知道為什麼,落在黃鼠狼耳中,卻讓它不由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嘚瑟啥玩意啊,你等小爺我修鍊有成之後,看小爺不把你一石頭砸成兩段。」
說罷,黃鼠狼抬起頭看了看天色,見即將要到午時的時候。這才轉過身,朝著叱水廟的方向看去。
當他看到那名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忙碌到現在,中間也不帶休息的衙役時。黃鼠狼的眼中,便不由閃過一絲晦澀的神情。尤其是聯想到自己的修行,和鳳頭八哥的修行,黃鼠狼就覺得自己有些愧不如人。明明自己的資質先天就比鳳頭八哥好,對於修行一途,更是比它輕鬆上無數倍。可就是因為自己太過於驕傲和懶散的原因,到頭來修為反而還落在了它的後面。
至於修行一途,本就是如那湍急河流中的泛舟逆行。若是不勤奮,別說是逆流而上,就是想要原地駐足,保持不順流而下,那也是萬般的艱難。其中的含義,它更是心知肚明。然而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對於身性懶散的黃鼠狼來說,就是明知其中意義,它也始終不願為之去努力。甚至很多時候,它還會用自己的天資聰穎這一特點,來當做自己懶惰,和不努力修行的保.護.傘。
鳳頭八哥曾經就針對這一點,說過黃鼠狼無數次。可最終又能怎樣呢?黃鼠狼不是該怎麼懶散怎麼懶散!
其實世間很多事,都很奇怪!
有些事,別人越是說你,你反而心裡越會去抵觸。就好像是一個無知的孩童,會對其做出叛逆的心理。即使在此時,你心裡明知道這樣不好,你也會不由自主的去這樣做。
除非直到某一天,你自己驀然醒悟了。你才回去改變,去克制自己的行為。
而此時的黃鼠狼,在看到那名忙碌的衙役后,心中就是出現了這樣的改變。同時,它對於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不再是純碎的單方面看法。而是學會了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每一個問題的性質。
最直白的,便是之前陳一劍問它和鳳頭八哥,誰願意去縣衙一趟。當時只想著好處的它,在得到明確沒有好處后,它果斷便放棄了這個機會。
殊不知,無形中它已經放棄最大的好處!
當它幡然醒悟,發現鳳頭八哥因此得以幻化人形時。黃鼠狼內心剩下的,便只有埋怨和追悔!以至於,將陳一劍也一同牽扯進去。覺得在陳一劍心裡,壓根沒把它放在心上。自己任勞任怨,跟著他這麼久,最後他卻把所有的好處全部給予了鳳頭八哥。
如今得以心境澄澈的黃鼠狼,再回想起剛才的的自己,心中便不由有些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明明機緣最先落在的是自己身上,自己沒有好好把握住,讓其擦肩而過。不但不思進取,反省自己,反過來還去埋怨他人。簡直就是可笑的,不能在可笑啊!
仰起的頭顱,不再有低沉的情緒。
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如春風般和煦溫暖。
再次看了眼遠處的那名衙役,最後化為一道黃光,在原地一閃而逝,不知去向。
好似心意的相連,忙碌中的胡斌不由朝黃鼠狼消失的方向看來。在看到空無一人,只剩枯條柳枝倒垂水面,隨著水流輕輕晃動后。胡斌不由聳聳肩,將視線重新從遠處收回。
一邊要維持小鎮百姓的秩序,一邊還要幫襯著干一些祭祀的事情。已經讓他忙的夠焦頭爛額了,哪裡還有閑心情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啊。
雖說他胡斌現在是公門中人,大可不必如此親力親為的跟著百姓忙碌。但心中有意想要藉此機會,不但是要在自己的頂頭上司黃大人面前表現,更是想著在兩位少年仙尊面前好好表現自己的他。怎麼可能會放著這麼好的機會,而不去利用呢。
對於一路從最底層的衙役,爬到現在的三班六房總都頭的位置,胡斌是深知其中的道理的。
所以當他看到黃燁,帶著陳一劍等人朝河邊走來時。忙活起來的身影便愈發的賣命,只是在這期間,他有意的朝著黃燁等人那邊靠了過去。在『無意』來到黃燁身旁時,這才回過神,像是發現他們一般。開口微笑著說道:「黃大人,您來了啊!」
看著滿頭汗水的胡斌,黃燁是真的由衷高興啊。對於他來說,手底下能有這樣的得力幹將,幫助著自己分擔眾多事情,簡直就是一件值得令人開懷的事情啊。便也臉上浮現出燦爛笑容,開口說道:「胡都頭辛苦了!」
胡斌伸手將額頭上的汗水擦去,笑容燦燦的說道:「不辛苦不辛苦!」
黃燁問道:「祭祀的事情,都準備的如何了?」
胡斌臉上立即露出鄭重的表情,說道:「回大人,一切都已經準備穩妥!」
黃燁再次欣慰的點點頭,伸手拍了拍胡斌的肩膀。轉頭望向陳一劍和張龍虎二人,詢問道:「兩位仙尊,時辰已到,要現在就開始嗎?」
對於祭祀一事,陳一劍從未接觸過。自然也就一竅不通,沒有開口說話。
只聽張龍虎說道:「開始吧!」
黃燁笑著對胡斌說道:「通知百姓,開始祭祀!」
然後,黃燁又轉身對著袁和夫婦說道:「按照之前安排好的來!」
袁和夫婦點點頭,在相互對視一眼后。袁母率先放聲大哭起來,一把將身旁的袁小衫摟在懷中,開口哭訴著說道:「老袁,你倒是救救小衫啊!小衫可是我們的女兒啊,你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你怎麼會有這麼狠得心腸啊?」
面沉如水的袁和,沒有理會妻子的哭訴。轉而一把跪倒在黃燁身前,開口對他說道:「黃大人,我求求您,您就放過我們家小衫吧。要死,我袁和去死,只求您能放過我們家小衫啊,她還是個孩子啊!」
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黃燁,心中不禁對袁和夫婦豎起一個大拇指來。但既然已經開始,他就不能打破原有的設定。俊俏的臉頰上,面對袁和的為女求情,立即浮現出為難的神情來。伸手想要將跪在地上的袁和扶起,卻無論如何也扶不起他來。
只得長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老袁啊,我雖然是福澤鎮的知縣。但對於小鎮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我也沒有辦法啊。如果我今天為了你開口,那我又如何對得起那些已經死去的孩子,和他們的長輩呢。老袁啊,真的不是我不願意幫你,是我真的沒辦法幫你啊!」
一見到這一幕,原本還吵吵鬧鬧的人群中,立馬便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看向袁家人的眼神中,沒有同情,沒有悲憫,更不會出現嘲笑。因為,他們很多人,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有的,只是對於這個世間的失望。
跪在地上的袁和,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黃燁的話。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開口對他說道:「黃大人,我求求您了。只要您答應放過我們家小衫,以後就是給您做牛做馬,我袁和也不會有任何的一絲怨言的。」
「吉時已到,獻祭河神開始!」
尖銳的嗓音,驀然從人群中響起。將剛要開口的黃燁,硬生生打斷了去。
陳一劍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名身穿黑色寬袍,臉上塗滿古樸咒文的老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而在她的身後,還跟隨著四名青壯大漢。同樣是臉上畫滿古樸咒文,唯一不同的就是,四人皆是光著膀子。膀子上,亦是塗滿的古樸咒文。
四人就這般沉默的跟在黑袍老嫗身後,穿過人群前的衙役,來至黃燁等人的身邊。
停下腳步的老嫗,對著黃燁恭敬一揖。看著仍是跪地不起的袁和,不由重重嘆息一聲。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對黃燁說道:「黃大人,可不千萬不要誤了吉時啊!」
黃燁點點頭,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說!
而一見黃燁點頭,四名跟隨著老嫗的男子。立馬便走到了袁小衫身前,兩人抓住袁小衫的手臂,將她從婦人懷中拉出。另外兩人,則同時按住袁母的肩膀,好不讓她有所掙扎。可是在關乎到自己女兒性命的時候,她怎麼可能會就此罷手呢?!
別說是上來兩名男子按住她,就是再來兩名,她也不會這麼善罷甘休,任由他們帶走自己的女兒啊。
在瞧見自己的丈夫向黃知縣跪下后,依舊沒能改變結局后。臉上頓時浮現出猙獰的表情,開口吼道:「我和你們拼了!」
雖然肩膀被人按住,讓她使不上一絲力氣防抗。那她就乾脆不用手,直接張開嘴巴,就是朝著其中一名男子的手臂咬了過去。
頓時,那名被咬的男子嘴中發出一聲慘叫。按住婦人肩膀的手,略微有些鬆開。但很快,他便強忍著疼痛,再次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旁的袁和,想要上前幫忙。卻不料被那名黑袍老嫗攔下,臉色凝重的開口對他說道:「袁和,不是只有你們家閨女的命是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袁和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剛站起的身體,頹然癱在地上。看向女兒和妻子的眼中,充滿了愧疚與無奈。
「是我袁家對不住你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袁小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開那兩名男子的拉扯,看著自己的母親。眼眶中泛起淡淡淚花,說道:「娘,您放手吧!」
猶自抵抗的婦人,為之一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在看到自己女兒的眼神后,她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死死的抓住女兒的手臂,不願鬆開。
滑落的淚水,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七彩的光暈。
袁小衫緩緩抬起一隻手來,將母親抓住自己的手剝離。說道:「娘,下輩子我還要做您的女兒。」
兩邊的一致使勁,讓婦人最終也沒能抓住袁小衫的手。
看著自己走向河邊的女兒,婦人早已泣不成聲。就連嘶吼聲,也在這時變成了無言的張嘴。
原本在計劃中,她只需要做做樣子即可!沒必要真的把感情投入其中,畢竟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親身女兒。
剛開始的時候,她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聽到『袁小衫』說出那句,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女兒時。她的心竟然不由跟著顫動了一下,就好像眼前的這個袁小衫,就是她的親閨女。
一時情之所至,便如濤濤江海浪涌,又怎麼是單單一個假字所能代替的呢?!
驀然出現的變故,讓陳一劍和張龍虎都未曾想到。兩人忙對視一眼,由張龍虎率先邁步走出。來至袁母的身前,將她從地上扶起的同時,暗用巧勁令其昏睡過去。然後轉身對著袁和說道:「袁叔叔,伯母應該是傷心過度導致的昏迷,你先將她扶到一旁休息吧。」
聽完,袁和有些擔憂的心這才放鬆下來。對著張龍虎說了一聲謝后,便沉著臉,朝一旁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