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趙紅姑竭力掙扎著,嘴裡罵罵咧咧:「把你的手撒開!你這沒上沒下的東西!你爹娘在世,就是這樣教導你對長輩的禮數的?!」
易峋冷聲說道:「大娘若有個長輩的樣子,我當然敬你是長輩。若是沒有……」他言至此,忽然放開了手。
趙紅姑沒有防備,用力過猛,登時跌了個四仰八叉,四肢朝天,屁股著地。
圍觀的眾人,頓時發出一陣鬨笑聲。
趙桐生鐵青著臉,快步上前將趙紅姑扶了起來,向易峋斥責道:「峋哥兒,你這算是幹什麼?!你好歹也要叫她一聲大娘,怎麼能這般無禮!」
趙紅姑更是尖利著嗓子嚷了起來:「一個被男人睡爛的騷玩意兒,還想系春繩?!還想出風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這鄉下沒讀過書的婦人粗俗,何況趙紅姑又是個潑辣的脾氣。她拼著為女兒出頭,什麼話都罵的出口。
易峋皺了眉頭,還沒等他說話,易嶟便先喝罵道:「趙紅姑,你這頭老母驢,滿嘴裡瞎嚼些什麼!」
早在趙紅姑發難的時候,秦春嬌就已被這兩個男人擋在了身後,聽到了這一聲,她撥開兩人,走到了前頭。
秦春嬌看著趙紅姑,她有了些年紀,眼角的魚尾紋正一抽抽的,兩隻布滿血絲的眼珠狠厲的瞪著自己,像是要生吞了自己。
她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兒,說不上是難受還是憤怒。她從沒有招惹過這些人,但這些人偏偏就是喜歡來踐踏她。
她忽然明白過來了,並不是她做過什麼,僅僅只是因為她能被欺負。
秦春嬌目光漸漸冷了起來,這個時候再說什麼自己是清白的,只是徒勞的給眾人添笑話。
她開口,嗓音清亮:「大娘說的那些話,我一個沒嫁人的姑娘,聽不明白。但大娘出嫁這麼多年了,想必十分懂得,所以才說的出這個話來。」一字一句,如剁在砧板上。
這話落地,眾人更笑的歡暢了,還有起鬨的,喝彩的。
趙紅姑實在沒想到,自己活了半輩子的人,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給擺了一道。原本也是,她罵什麼不好,偏偏拿著這件事來罵。秦春嬌怎麼樣,大夥都不知道,但她可是嫁了半輩子、給男人睡了半輩子的人,這不是先把自己給罵上了?
宋小棉忽然動了起來,走過來,拉著她娘的袖子,小聲啜泣著:「娘,別說了。」
她只覺得滿臉燒的厲害,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表哥跑了,把自己撇在這兒不上不下,母親又當眾丟醜,她怎麼會碰上這種事?
她悄悄瞥了一眼秦春嬌,只見那張美艷的臉蛋上,神色清冷,凜然不可侵犯。
她並不恨秦春嬌,甚至有些佩服她,被人當眾這樣刁難,還能應對自如,換做是她、換做是她真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趙紅姑氣的全身打顫,想要再說什麼,卻又想不出詞兒來。
一旁的趙進,見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忙插口道:「那些閑事暫且放下,還是先料理了打春這頭等大事!」
村人聽著有理,紛紛說道:「進子叔說的有理,還是先打了春再說!」「我瞧還是請易家老大來吧,前年就是他。」「嶟哥兒也不錯,橫豎易家兄弟倆誰都沒差,總不會像趙家的小子,臨陣脫逃。」
這些話,源源不絕的灌入趙桐生的耳朵里。
趙桐生真的沒有想到,原本自己一手安排好的事情,竟然弄到這個地步。
趙有餘跑了,打春的事黃了,如今竟然還要給人做嫁。
怒火中燒之下,他抬起一腳,朝那泥牛踢去,氣極反笑,嘴裡喊道:「你們要的彩頭,這就給你們彩頭!」
泥牛轟然倒地,結實的身子終於碎裂,裡面的糖果銅錢滾了一地,卻沒有人去撿。
所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田地。
只靜了片刻,人群又哄亂起來,有吵的有罵的,雜姓的村民和趙姓的村民,鬧成了一團。
眼看這裡已經亂的不可開交,易家兄豆豆小o說提供弟兩個擔心打起了群架,再傷到了秦春嬌,便護著她,匆匆離去了。
易峋挽著秦春嬌的窄腰,走在回家的路上。易嶟跟在後頭,低著頭,不去看這一幕。
秦春嬌一路默然無言,神情有些蕭索。
易峋低聲問了一句:「心裡不舒坦?」
秦春嬌搖了搖頭,少頃卻又點了點頭,說道:「不知說什麼好。」
易峋說道:「不要把這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不值得。」
秦春嬌朱唇微抿,輕輕說道:「我曉得。」
易峋攬緊了她的腰,沉沉說道:「別去想他們,想我。」
秦春嬌看了他一眼,心裡忽然漾起了一陣甜意,嘴裡卻輕輕嘟噥著:「你不就在眼前,還想什麼?」
易峋說過要娶她,對著自己的男人,當然不用那麼拘謹。
三人一路回家,沒再去管村裡打春的閑事。
餘下的那些村人,差點動起手來。
終在幾位耋老的竭力調停下,趙桐生又擔保了今年必定向官府爭取,少收半成的糧,一場禍端方才消弭。
趙家人心有餘悸的回到家中。
進了門,趙秀茹輕輕咦了一聲,說道:「家裡沒上燈,哥沒回來?」
趙桐生沒好氣的斥道:「任那丟人敗興的兔崽子死外面,一輩子別回來!」
趙太太這時早已哭的沒了氣兒,只剩抽抽搭搭的哽咽。林嬸兒攙著她,倒也跟著來了。林香蓮,自然也來了。
趙紅姑壓根沒進趙家的門,趙有餘竟敢扔下她的寶貝女兒逃竄而去,還害的她在下河村眾人面前丟了大臉,這筆賬她日後得好好算算。
這當口,她一點兒也不想在下河村停留,拿了自己的行囊,便領著女兒,乘馬車回宋家莊去了。
趙家一家子人,在屋裡坐著,都是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
趙太太坐在炕沿上哭,林嬸兒陪著她。趙秀茹和林香蓮咬著耳朵,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趙桐生卻沒坐,蹲在桌子邊,唉聲嘆氣。
趙有餘不止沒把臉給他掙回來,竟然還捅了這麼大一個婁子。害的他不得不答應,要去跟官府爭取少收那半成糧食。要這麼干,就得上報鬧災。別說今年年景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就是真的災荒年,不把那些差爺們餵飽了,休想他們鬆口。
打春這事兒,不止沒給趙家門楣添上什麼光彩,裡外里竟還讓他賠上許多。
趙桐生不抽旱煙,把一支麥秸稈含在了嘴裡咬著,一會兒暗罵趙有餘不中用,一會兒罵村人給他添堵。濃眉緊鎖,滿心煩愁。
門外,一人高聲道:「桐生侄兒,在家呢?」話音剛落,就見一老漢踏進了門內。
鄉下堂屋,白日里一向是敞著的,只有出門或者不便的時候,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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