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秦老二猝不及防,臉上被劉氏抓了一道,頓時怒不可遏,飛起一腳,踢在劉氏肚子上,將她踹倒在床邊。
他跳起來,上前左右開弓的抽著劉氏耳光,嘴裡罵道:「就是我親閨女,老子賣她跟她要錢就是天經地義!你這個瘋婆子,吃了豹子膽了,敢打你男人!你給老子放老實些,不然老子明兒就挑了你的手腳筋,賣你去當表字,讓你一輩子都見不著你閨女!」
劉氏起初還哭痛,後來漸漸沒了聲響,不哭不叫,也不躲閃。秦老二的拳頭巴掌,就像落在木頭上。
秦老二打累了,這才停了手,氣喘吁吁的啐了一口:「真他媽的掃興,老子討了錢回家,叫你打酒買肉,咱兩口子一道樂樂。你吃錯藥了,發瘋打你男人!」
劉氏兩邊的臉頰高高的腫起,口角淌血,兩眼無神,獃獃的望著前方。
秦老二到底是怕再把她打重了,這半兩銀子怕是要送進醫藥鋪子去,沒再動手。看著劉氏始終不動彈,他罵罵咧咧的起來,揣了錢自己出門買酒菜去了。
呸,這女人如今怎麼跟泥巴做的似的,以前怎麼也打不壞,現在一捏就碎了?
劉氏坐在床畔,滿臉木然,半晌那破了的嘴角泛出了一抹詭異狠厲的笑容。
兔子急了,也還咬人呢,何況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她抱著雙臂,輕輕晃著身子,竟然哼唱起了秦春嬌小時候哄她睡覺的兒歌,嘴裡輕輕呢喃著:「春嬌呀,娘的寶貝,娘就是死了,也要護你周全。」
秦春嬌坐在廚房的灶台底下,滿臉木然,眼前一時是以前劉氏因護著她被秦老二暴打的情形,一時是今日里秦老二的卑劣嘴臉。
她是秦老二的女兒,在他身邊生活了十餘年,怎麼會不曉得他的德性?
他說她娘病了,底下的意思就是她娘親必定又被他打了。從小就是這樣,只要秦老二想要拿捏她們母女兩個,就會使出同樣的花招。同樣的招數用了十多年沒個新鮮,說一句粗話,秦老二抬起屁股,她就知道秦老二要拉什麼屎。
然而這招確實管用,因為誰讓她們是秦老二的妻女?
王法世道沒有一個站在她們那邊,男人打妻賣女,固然令人不齒,但到底也不會怎麼樣。畢竟,這個世道,女人只是男人的東西。
秦春嬌的眼中滿是冰冷的恨意,她知道半兩銀子壓根喂不飽秦老二的胃口,只是這點錢至少能為母親帶來短暫的安寧。經過這些年,秦春嬌也摸透了那個男人的脾氣,其實左來右去他也只是要錢。只要得錢在手裡,他就萬事皆休。如果今天她不給秦老二銀子,秦老二雖然未必會對她怎麼樣,但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秦家母女兩個,雖說是在秦老二的手下戰戰兢兢的討生活,卻也深諳生存之道。
這會兒,她強壓下了滿腹的恨意,逼迫自己冷靜,儘快思考著對策。
她沒有想到,秦老二這麼快就會找來。
打從秦春嬌開始做生意,她也在思慮著怎麼讓娘擺脫了秦老二,只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萬全的主意。
和離,那個男人是絕對不會答應和離的。秦老二就算是死,都不會放過她們娘倆。尤其是在知道了她進了易家的門,並且手裡有錢之後。這件事,即便給他再多的錢,他都不會同意。秦老二是個十分刁滑的人,他非常明白只要劉氏還是他的妻子,這娘倆就都在他的手心裡,那就是一輩子源源不斷的錢財。如果男人不同意和離,那無論如何都離不掉的。
這一點上,他和劉二牛不同,就算是將他打殘打廢,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會咬著劉氏不放。
打殘打廢?
秦春嬌心裡忽然微微一動,她想起來了一件事。
當初在相府里時,管西花園的老李兩口子整日吵吵鬧鬧。李大柱子愛打媳婦,李大嬸的哭聲時常半夜三更的傳的四鄰皆知。街坊雖然心中不滿,但這別人夫妻間的事情,誰會去管!就連李大嬸的娘家,聽見了唉聲嘆氣,也沒什麼法子。
後來有一天,李大柱子吃醉了酒,在相府馬廄里發酒瘋,被馬踩斷了兩條腿,徹底殘廢了。
李大柱子不能動彈了,李大嬸的好日子也終於來了。她每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再看男人的臉色,也沒人再打她。而李大柱子被她拿鏈子鎖在了床邊,每天屎里卧尿里眠,李大嬸子高興了給他碗剩飯,不高興了就餓他幾頓。李大柱子再沒了往日的神氣,喊破了嗓子也沒人理他。
如果秦老二也癱了呢?他一樣愛酗酒,醉酒發瘋的男人出什麼事似乎都不奇怪。
秦春嬌垂下了眼眸,遮住了其中冰冷的殺意。
那個男人,早就不再是她父親了。她沒有父親,只有母親。
易峋回到家中時,微微有些奇怪。往常這個時候,煙筒里早已吐出了炊煙,而廚房中也該傳出飯菜的香味兒來了。
然而今天屋子裡卻是靜悄悄的,只有大黃依舊興奮的撒著歡迎接著它的主人,豆子在馬廄里踏著蹄子,秦春嬌的小車也在院子里停著。這些一如往常的東西,讓易峋心中稍稍踏實了些,也許秦春嬌今日只是累著了,所以沒有做飯。
易峋走進了廚房,卻見秦春嬌正在切面,他問道:「春嬌,怎麼這會兒了還在做面?」
秦春嬌回了一句:「今天遲了些做飯,峋哥你先歇著去吧,桌上有茶。」
易峋走上前去,將兩包油紙包著的點心放在了灶台上,說道:「今天去京里賣皮子,給你帶了些童記的杏仁餅和桃酥。」
秦春嬌額上的發垂了些下來,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將手裡的菜刀攥了攥,低低說了一聲:「謝謝峋哥。」
易峋心中更覺得有些奇怪,秦春嬌的樣子不大正常,她好像很不高興。
濃黑的劍眉不禁微微的皺起,他不喜歡她這個樣子。
易峋想起一件事,便說道:「我今天跟磚窯訂了些磚,過兩日閑了就給你壘個爐子,往後你就能烘烤東西了。」他記得秦春嬌有跟他提過,因為沒有爐子所以不能烘烤點心。雖然只是飯桌上的隨口一句,他還是記在了心裡。
秦春嬌丟下了切面刀,撲在了男人的懷裡。
易峋莫名,一個爐子而已怎麼會讓她這麼激動?
察覺到懷中女人起伏不定的胸脯和隱隱的啜泣聲,易峋將她拉了起來,果然那張小臉上滿是淚痕。他俊臉一沉,問道:「誰欺負你了?!」聲音裡帶著風雨欲來的隱隱怒意。
自從廢了劉二牛,他以為村裡已經沒人敢這麼不長眼了。
秦春嬌緊緊的咬著唇,她一整天都在猶豫,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易峋。
這是她自己家裡的爛事,她並不想給易峋帶來麻煩,當初她之所以會離開就是不想讓易峋被秦老二給纏上。但沒想到兜兜轉轉到了如今,事情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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