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瘋了
許成之以為她是宮外孕,他終究還是安排了兩個月的休假,只不過全是用來陪她照顧她的。
尹曉明天就要做手術,而現在她在男人的懷抱里醒過來,許成之輕柔的淺吻她,聲音又低沉又迷人。
「起來嗎,吃了早餐我陪你去醫院,國內最好的產科醫生給你做手術,我會全程陪著你,所以不要害怕,嗯。」
他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她去治療。可偏偏,不是她要的治療。
尹曉抬頭,視線觸及男人輪廓分明的俊顏,眼底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愛慕:「之之,當年我出車禍昏迷的那段時間其實我是有意識的。」
她突然提到當年,許成之果然全身變得僵硬,環著她的手臂也無意識的收緊。
尹曉仿若一點都沒注意到繼續開口:「我知道文熙每天都在跟我說你的近況,我知道你在那之後做的一切一切,我有的時候在想,如果當初雲洲沒有將我送出國,你又會是什麼樣子。」
面對著變成植物人的未婚妻,許成之會是什麼樣子呢。
許成之閉目,鼻尖儘是她沁香的氣息。他深深地吸了口,身體里的顫慄才慢慢消散了下去。
「沒有任何的不同,你在我在,你不在我自然會去找你,你在哪都不會孤單的。」
「所以……即便我是個植物人,你也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是嗎?」
「嗯,只陪著你。一刻都不會離開。」
尹曉終於死心,她與他何其相似,可以為彼此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可現在,她只想讓他好好活著,即便她不在了。
「今天不去醫院好不好,醫生說手術前要我調整好身體的狀態,我今天在家裡先歇一天。」
許成之當然應下,他起身吻了吻她,然後去替她拿早餐。
尹曉看著他的背影心亂如麻。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知道該對許成之怎麼辦。
床頭邊上便是她的手機,尹曉伸手拿過打開了通訊錄。
她如今已然不能在瞞著許成之的情況獨自去做手術了,許成之不會讓她一個人,而她只能一個人。手術的結果誰都不知道,如果腦血管破裂,尹曉想起醫生最後的那句話,『許太太您要有個心理準備,因為您自身情況的嚴重性,這個手術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十,而且手術過程中極有可能出現血管承壓不住而爆裂,那……』
那便如何都挽救不了了。
「喂,黎洛……」
……
「你瘋了!」
蘇文熙壓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才壓低聲音急聲道:「你竟然找師兄來催眠許成之?」
她放心不下來看尹曉才知道尹曉對許成之撒了那樣的謊,而現在,尹曉更是聯繫了黎洛來給許成之做催眠。
尹曉靠在床頭,眼神悲愴,「我想過了,他不會讓我去做手術,一旦到了醫院他就會知道我的病情;那個時候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手術成功對著傷病嚴重的我他再次回到暴戾不安的狀態;第二種手術失敗……」尹曉扯唇。「醫生說的話你也都知道,最後的結果只怕是第二種……」
「不會的!」
「文熙你聽我說。」尹曉深吸口氣,「我的病情已經這樣了,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我不想用他的命去賭那百分之十,你明白嗎?」
蘇文熙頓時就淚目了,「所以你就讓師兄來催眠他,你要讓他忘了你?」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因為我而受到刺激,只有這樣。他才會在沒了我之後依然能好好的活下去。」
「那你呢!」蘇文熙想要大聲質問卻偏生得儘力忍著,「你現在讓他忘了你,手術成功之後你又要如何面對他?」
說到這尹曉輕輕一笑,「若是手術成功了啊,那我便再次追求他好了。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在追求一次又能算的了什麼呢;而且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他便是不記得我了,也會待我與別人不同的,那就足夠了。」
所以,她想好了一切,她再沒有別的選擇。
蘇文熙真的忍不住了,她坐在床邊,猛的嗚咽出聲:「為什麼呀?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每次的不幸都落在你身上,為什麼上天就不能善待你,為什麼……」
尹曉雙眼亦是通紅,可是她更多的卻是感慨,「我想,是因為上天給了我一個他,能夠擁有他是我此生之幸,就是因為太難得,所以才不能長久吧。」
蘇文熙已經說不出話了,可尹曉知道許成之不會給她們過多的獨處時間,他肯定會在不久後來趕人。
「文熙別難過,黎洛已經在回國的路上,晚些還要麻煩你幫我去接他。等之之……等之之被催眠了之後,你還要幫著我向身邊的人一一說明,還有瀾瀾……」
深情的丈夫,乖巧的兒子,尹曉忍著滿心痛楚一一囑咐道:「瀾瀾還小,也許他會一時的難過哭泣,等時間久了他會慢慢的忘記,有我媽照顧著我也放心。」
「曉曉……」
尹曉最後伸手握住了好友,她頭腦昏沉已經支撐不了多久,「還有你,你和雲洲要好好的啊,你們能走到今天也是難得,彼此相愛彼此關照,家庭都是需要彼此去付出的,你要記得。」
蘇文熙哭的不能自己,尹曉被她惹得更是情緒有些難以自持。
只是當卧室被人推開的時候,兩個女人只能收起傷心轉為平靜。
許成之果然進來趕人,蘇文熙最後看了眼尹曉便在許成之威脅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你們說什麼了?」
許成之給尹曉遞水,他眼底映著尹曉一雙泛著水光的眸,他亦沒有忽視蘇文熙離開時那滿臉的傷心,他只覺心裡有些發堵。
尹曉端過溫水飲盡,有些難過道:「我跟文熙說如果不是宮外孕就好了,我想給你生個女兒;一想到這個小傢伙明天就要離開我了,我便有些不舒服。」
許成之接過她手裡的杯子,長指撫過她的嘴角將那餘下的水跡擦拭乾凈。
他神色認真,語調疼愛:「別難過,你有我有兒子,在沒什麼可需要的了。」
尹曉被他的話逗笑,「沒什麼可需要?之之,我需要的可多了。」
他將水杯放在一邊,繼而脫了外套上來陪她。
「說說你需要什麼,老公一定替你完完全全的拿回來。」
尹曉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在他懷裡提出來,「你還記得我老師的那副《歸途》嗎,那副畫我十分的喜歡。只是後來被拍賣了,倒是有些可惜。」
「不可惜,那幅畫現在在淮城的一家畫室中,我替你買回來。」
尹曉仰頭,高興的親他:「真的?老師的畫可是有市無價哦。」
許成之懲罰的擰她柔嫩的臉頰,「賭一把。」
「什麼?」
許成之挑眉,「如果我替你把那幅畫買回來了,這兩個月你就得陪我休假,哪裡也不許去。」
「如果沒買回來呢?」尹曉激動,好似對這賭約十分的感興趣。
「如果沒買回來,那這兩個月我就聽你的,你讓我如何我便如何。」
「當真?到時候我讓你去工作你也答應?」
許成之將從他懷中微微探出去的人給拉回來,十分自通道:「為什麼不答應,你老公從來就不會輸。」
他那自信又綽約的樣子叫尹曉看的無比著迷,她像以往每一次一樣,沒有任何猶豫的去親他,在他深邃如海的眼神中忘卻了自己。
而蘇文熙看完尹曉出去后,她一人坐在車中,趴在方向盤上心情久久無法平靜。她無法接受尹曉像交代後事般將她在意的事情一一囑咐,她無法接受好友在好不容易能幸福的時候卻又被上天如此對待。
她的好友優秀美麗,她溫柔待人永遠心懷大善。即便歷經苦痛依然對人世滿懷感恩,這樣的女人,卻被上天一次又一次的忘記,甚至放棄。
尹曉說的那些,蘇文熙一時無法接受,可理智告訴她那是讓結果不會更壞的唯一方法。
蘇文熙終是啟動了汽車,擦去臉上的淚痕,深吸口氣開往機場。
黎洛依舊是老樣子,他久居國外學術精湛,而他的專業催眠這些年更是在領域中聞名不已。尹曉喊他回來他不是不心驚的。他原本以為尹曉與許成之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波折,他們都只會對彼此更加的珍惜。可是沒想到,尹曉在六年之後撥通了他的電話。
蘇文熙與他碰面的時候,黎洛還是有些不敢不相信。
「你是說,她讓我回來是給許成之做催眠的?」
蘇文熙點頭,嗓音已然輕啞,「師兄,這一次你得幫她。」
兩人坐在咖啡廳中,舒適安靜的環境中,黎洛攪弄著面前的咖啡,神色不明。
「文熙你該知道我們這行的禁忌,我根本不會給一個不知情的人去做催眠。」
蘇文熙一愣,「你怎麼知道許成之不知情?」
黎洛想起那個男人,他想起多年前那人曾在一眾人面前的所作所為,他不相信許成之會心甘情願的忘記尹曉。
「我只知道,許成之那樣的人,他認定的旁人永遠不可能讓他做出改變。」
蘇文熙當然也知道,那個男人確實是在用他的命在愛著曉曉。
「師兄你猜的不錯,是曉曉出了事情,她不願看見許成之因為她而生出變故,所以她只能讓你幫忙,讓許成之忘了她。」
「她怎麼了?」黎洛下意識的問道,若非事情重大,她怎麼可能讓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說到尹曉,蘇文熙忍不住伸手掩面,語含泣音,「腦血管破裂,六年前那場車禍的後遺症,醫生說手術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十……」
黎洛手邊的咖啡被不小心打翻,滾燙的咖啡傾倒出來。濃香四溢。
「她……」他腦中顯出女子柔軟清麗的樣子,她淺笑著,一舉一動都自帶風情。
「她覺得自己撐不過,她不想讓許成之隨她而去,她只能選擇讓許成之忘了她。」蘇文熙這兩天已經哭過無數回,偏生在唐雲洲面前還不敢有所表現,憋的整個人都有些混亂,「我不贊同她這樣做,可我卻明白,為了許成之和瀾瀾,她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黎洛一下一下擦拭著面前傾倒的咖啡,男人俊逸的面上有些恍惚,可眼底露出的傷情卻是那樣明顯。
第一次見面她就是遍體鱗傷,他被她的才情吸引,被她的倔強打動,而這一次,他又被她的勇敢折服。
「她想什麼時候開始?」
蘇文熙漸漸停下低泣,低聲道:「……今晚。」
這麼快。
「她的手術就在明天,許成之以為她是宮外孕這兩天寸步不離的守著,如果再不對他進行催眠,不光是尹曉等不起,許成之怕亦是瞞不住了。」
想到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后內心的難過,黎洛心中湧出一個念頭,他想現在就去見她,伸手抱抱她。
「我說在前頭,催眠是需要當事人的配合,我不並覺得許成之會在我催眠他時甘願配合。」
更甚至,許成之一旦面對他只怕是會打起十二萬分的戒備,到時候又如何談催眠。
「曉曉會陪著他……只要曉曉在,他應該不會有太多戒備。」
那個男人在外人面前永遠清傲疏離,他所有的柔情都只給了一個名叫尹曉的女人。
「……好。」
黎洛答應幫忙,尹曉掛了電話后心中有些感動,那個霽月風光的男人,在她的一通電話之後毅然回國,又因為她答應了這個明顯違反醫德的催眠手術。
她這短短的一生坎坷不斷,可上天亦給與了她此生最為珍貴的愛情,友情……
「黎洛,謝謝你。」
尹曉從卧室出來,廳中的水晶燈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恍如精靈般透明,許嘉瀾坐在客廳的絨毯上看書。李清蘭替他掰正了姿勢,許成之拿著她的杯子在倒水。十分溫情的一幕,如若她能忽視腦中一下一下越發凌厲的痛感的話。
在李清蘭投來的擔憂目光中嫣然一笑,尹曉放慢了步子,緩緩走到許成之身邊。她站在男人身後只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在急速的消失,她索性鬆了全身的力道,將自己整個靠在了男人寬廣的背上。
「之之……我們出去玩吧。」
許成之高大的身姿站立的十分沉穩,他倒水的手收回,杯子握在他的掌心,手指修長杯盞瑩潤,叫人移不開眼的好看。
「現在?」
許成之想要回身攬人,可尹曉伸出手自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身,他一隻手便握住了身前的細指,細細揉捏。
「嗯,現在,瀾瀾有媽照看,你帶我出去玩呀。」
男人有片刻的遲疑,言語中是明顯的不情願。
「明天要做手術,你今晚要早些休息,等你做完手術恢復了,我再帶你出去玩,哪裡都行。」
尹曉額頭抵著他的背脊,聲音有些委屈:「我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做手術我就有些不開心啊,一想到它只能在我肚子里再待一晚上我就捨不得嘛。反正睡覺也睡不著,你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怎能不好,許成之將她的手指拉開,手中的杯盞被放在一旁,他立時轉身尹曉還未有所反應就已經被他整個圈入了懷裡。
「好。」
一聽兩人要出門,李清蘭在廳中猛然起身,眼神甚至有些慌亂的望向尹曉。
「曉曉……」
尹曉笑著寬慰她:「媽,我和之之出去偷懶啦,瀾瀾就麻煩你照看了。」
許嘉瀾從書本里抬頭,撇著小嘴不滿道:「媽媽,瀾瀾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尹曉走到他面前彎下腰,傾身淺吻兒子的額頭,「乖寶跟著外婆看書好不好,爸爸和媽媽出去約會,等乖寶以後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也可以跟她單獨出去約會呀。」
被媽媽突來的調笑鬧紅了臉,小少年有些羞澀,最後還是應下了,「那好吧,那媽媽你和爸爸要早點回來哦。」
尹曉心中一疼,未免兒子看出她的異樣她連忙站起身,低聲應道:「好。」
這一出去,她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場面會是怎樣。她不知道兒子在面對爸爸媽媽的陡然轉變後會怎樣的難過傷心,一想到那些她只覺手腳都在發汗,心臟無法承受的急速跳躍。
「走吧。」
許成之只當她是想要出去散散心,他細心的替她拿了外套穿好,繼而牽了她的手主動帶著她出門。
尹曉被他牽著。隨著他的步子開門出去,身後門咔噠關上,前面的男人郎艷獨絕長身玉立,是她最為親密的愛人。而她卻要親手,將他從自己的世界中推離出去。
太難了,難到呼吸艱難心臟無法承受,可她沒有後退,由著他帶著自己,走向了兩人註定分離的以後。
「想去哪裡?」
許成之替她系好安全帶后俯身親了親她的嘴角,尹曉在他清潤的氣息中淺笑,因著夜色,男人未能看清她眼底的水光。
「去雅苑吧,我聽文熙說那裡休閑娛樂的項目很是不錯,我們也去看看。」
許成之想了想,雅苑是淮城高端的休閑娛樂會所,唐雲洲倒是時常會去那裡與人談生意,他便也就點頭同意。
「十點就回來,你十點半必須要休息了。」
現在七點,黎洛的催眠需要兩個小時,夠了。
「……好。」
車子在雅苑前停下。許成之鮮少會在這樣的地方露面,即便他的那張臉時常會在財經報紙上披露,可泊車的小弟並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許成之環著尹曉進去,尹曉一路打量著。環境很是清幽,內里更是頗有情調。難怪淮城那些個名人都願意來此消遣,在這樣的地方既能讓自己得到放鬆又能讓人知曉自己的品味,十分划算。
「之之,我們去樓上吧。我看樓上的裝修更好看呢。」
黎洛與蘇文熙此刻就在二樓的包廂內,尹曉必須要讓許成之以為他們無意碰上,繼而才能一起落座同個包廂。
許成之本就是為她來的。他當然同意她的提議。兩人沿著樓梯而上,一路上收穫了越來越多的震驚目光。
常寧的許總竟然在雅苑露面了,許成之竟然帶了女人來雅苑,要是現在湊上去是不是能在許成之面前留個印象,要不要現在就湊過去……
「成之?」
突來的女聲清脆悅耳,可她喊的人連頭都沒回。
尹曉倒是忍不住的回了頭,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剛才出聲的女子。那是個烏髮紅顏,天生尤物的聘婷女子。而她剛才的語氣,彷彿與許成之是熟識的。可尹曉對她,極為陌生。
「好好走路。」許成之大掌將人帶回懷中。尹曉轉頭的最後一瞬,她看見那女子輕輕蹙眉,眼底似有不解。
尹曉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的問出了口,「剛才那個女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許成之直言道,他連頭都沒回,怎會知道是誰叫的他。
「可是她喊你成之,看起來跟你很熟悉。」她說這話的時候秀眉輕皺,許成之看了心底微癢。
他湊近尹曉耳邊。隱含調笑:「許太太吃醋了?」
尹曉耳垂被他的氣息燙到,她縮了縮,坦白承認:「有一點點。」
「呵!」男人被她的話逗得輕笑,十分認真的回她道:「老婆我錯了,以後要是有人在這樣喊我,我一定給她律師函。」
尹曉:「……」
最後她忍不住輕笑起來,這個男人的一言一行,他所有的一切都叫她著迷。
「曉曉?」
嘴角的笑意頃刻間便消失了乾淨,尹曉身子微頓壓下了心中滔天的駭然與退意后,終於轉身與蘇文熙對上。
「文熙。」尹曉轉向邊上的黎洛。語氣驚訝:「黎洛,你回國啦!」
「是啊,回國來看看老朋友。」黎洛輕笑,在與尹曉的視線對上后,兩人又不約而同的移開。
在這裡碰上,尹曉自然是要與蘇文熙在一塊的。許成之跟在她後面,他看著尹曉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而與蘇文熙挽上,男人鳳目微眯,到底是沒有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黎洛,許成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黎洛在他的眼神中不禁心中有些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