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趙三旺一聽見「漿水面」三個字,眼神都直了,嘴邊止不住的向上扯,形成了一抹極其扭曲的笑容。
秦春嬌看著他那樣子,滿心怪異,大喊了一聲:「三旺!」
趙三日如夢初醒,將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渾渾噩噩的問道:「嫂子,咋了?」
秦春嬌看著他,半日才問道:「你這是咋回事?林家的面,真就那麼好吃?」
趙三旺慌不迭的點頭:「好吃!太好吃了,打從我出了娘胎,就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話才出口,又一臉疑惑,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也不是好吃,就是……哎呀,我也說不上來。一天不吃,就想的厲害,渾身難受。幹啥都想,做夢都惦記著她家的面。好像、好像能勾人魂似的。」
秦春嬌聽了這話,更覺得古怪。這好上哪口吃食,因而上癮的事情不是沒有。但也不至於,各個如此。聽趙三旺的說辭,林家食攤上的漿麵條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咋就那麼勾人?早上瞧著那些食客的樣子,一個個都好像著魔了似的。
她想不明白,又隨口問道:「她家面,一碗多少錢?」
趙三旺聽問,竟然低著頭不說話了,彷彿做錯了事的大孩子似的。
秦春嬌瞧著他的樣子,不由問道:「到底怎麼了?這不能說嗎?」
趙三旺兩眼盯著自己的腳尖,囁嚅著說道:「就是、就是,嫂子你聽了別罵我。」
秦春嬌抿緊了唇不說話,趙三旺這才說道:「她家的面,一碗要十文錢。」
秦春嬌聽得瞠目結舌,一碗漿麵條,竟然要十文錢,可謂是天價了。
這所謂漿水面,一碗大半的水,麵條其實沒幾根,夾著些菜葉子,一碗下去就是個水飽,誰肯花高價吃這個?
十文錢一碗,簡直比得上京城裡飯館的陽春麵了。
那些食客,大半是鄉下人,雖說有些地主富戶,但十文錢吃一碗不頂飢的糊塗麵條,也是肉痛的。那面里到底有什麼魔力,能勾著人一趟趟的去?
再說了,兩家做的都不是一路買賣,照理說該井水不犯河水才是,但林家硬生生就奪了她的老客,這就很是奇怪了。
秦春嬌想不明白,但她又不是趙三旺的誰,也管不著他上哪兒花錢,她沒有多說什麼,便告辭出來了。
趙三旺在門上看著她走遠,心裡的愧疚之情越來越濃。
大哥和大嫂那麼照顧他,大哥還叮囑著叫他把錢存好,將來好置辦家業娶媳婦過日子,可他卻拿著錢去買林家的貴价麵條吃了。
林家和嫂子不對付,林香蓮還坑害過秦春嬌,這些他都知道。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去。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啊。
幾天前,林嬸兒在村裡碰見他,硬要他去給幫忙整一下院子里的地平。他本不想去,卻耐不住林嬸兒左一句艱難右一句孤兒寡母,還是去了。幫了忙,林家就招待了他一碗漿麵條。從那之後,他便再也離不開那東西了。
看著秦春嬌的身影不見了,趙三旺又連打了幾個呵欠,關上門回屋睡覺。
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總是睡不夠。
秦春嬌回到家中,將明日要用的黃豆泡了,便坐在灶台旁發獃。
她弄不明白林家的面到底哪裡好吃,但自己的生意還是要做下去。既然現成的熟食搶不過林家,那她就得換個路數了。
那些食客都去了林家攤子上吃面,但要做飯的婦人們還是照舊來她這兒買豆腐,今兒還有不少人跟她抱怨,她不出攤,她們可麻煩極了。
左近就一個宋家集子,要切豆腐就要走老遠,誰家天天做飯去集子上買菜?
所以,秦春嬌打算將豆腐腦的量減半,多做些豆腐,再額外的做些千張。
橫豎都是豆製品,不過是在模子里多壓一會兒的事。
端午將近,她打算讓趙三旺買些糯米回來,做些粽子放在路邊賣。
林家只賣漿水面,沖不著她這路生意。
秦春嬌把這主意告訴了劉氏,劉氏也覺得很好,便說明兒一早起來幫著她一起做。
到了傍晚時候,劉氏洗了一家子的衣裳,秦春嬌估摸著那哥倆八成要回來了,就在廚房裡燒水下餃子。
但餃子煮好出了鍋,甚而都放涼了,也不見易峋和易嶟的身影。
秦春嬌拿筷子將餃子在盤子里挑了挑,又淋了些麻油,不讓它們都黏上。
她心神不寧的走到了門外,天色早已黑透,一輪滿月如銀盤自東方天際升了上來,幾顆星子散落在如同黑絨布也似的天空中。
院子里,大黃早已趴下歇息了,馬廄中豆子和那匹叫大灰的騾子也都沒了聲息。然而那兩個男人,還是沒有回來。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易峋從來不會將她獨個留在家裡到晚上。
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劉氏也走了出來,輕輕說道:「他們男人外頭事情多,難免耽誤。何況,峋子又是個有出息有本事的,不定見了些什麼人,就會晚些。」
秦春嬌兩道秀麗的眉緊緊蹙著,清澈的眸子密切關注著通往村口的道路,搖頭說道:「峋哥不會丟我一個人在家裡的,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劉氏微微嘆了口氣,她是沒有嘗過夫妻恩愛的滋味兒的,她和秦老二那就是冤孽,秦老二死在外頭才好,她也從來沒有替他掛心過。秦春嬌這樣牽腸掛肚的心情,她從沒體會過的。
但這樣也很好不是,夫妻本該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都升上了中空,秦春嬌只覺得兩條腿都麻了。正想回屋,卻猛然見村路上冒出兩個人影來。
劉氏正在屋裡燈下穿針,就聽見外頭女兒驚喜的呼聲:「峋哥!」
她曉得易峋這是回來了,淺淺一笑,放下針線,就打算去給他們熱飯,好讓女兒和女婿有空說說話。
秦春嬌幾乎是飛奔了出去,一頭扎進了易峋的懷裡。堅實的胸膛,易峋的氣味兒,讓她安心的眯細了眼眸。
男人立在月色里,影子在地下被拽的長長的。
易峋沒有動彈,任憑秦春嬌抱住了他,他似乎在出神,直到感受到懷裡溫熱嬌軟的身軀正磨蹭著自己,方才醒悟過來。
他淺笑著,將秦春嬌抱了起來,額頭抵著她的,輕輕問道:「一直在等我?」
秦春嬌等了這大半天,又是在心愛男人的懷裡,不由撒起嬌起來,她嘟著嘴說道:「你怎麼才回來?我都快擔心死了,給你煮的餃子,都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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