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輪椅
直到一旁的『燈泡』很不自然的冷哼了一聲,司皿才發現謝煙那尷尬的神情無處安放。於是開口說道:「謝謝你幾天來一直陪著她。」
謝煙鼻子朝天,十分不爽:「就一句謝謝啊,好歹來點實際的呀!」
司皿茫然,不知其意,謝君忙圓場:「你來的時候帶禮物了沒?」
恍然大悟的司皿摸著頭,非常尷尬的笑了笑:「額——比較匆忙,沒來得及買。」
看他一副不上道的樣子,甚是來氣,謝煙語氣不善的說道:「寡人最近囊中羞澀,不如您老施捨點?!」
雞賊的司皿則偏不上道的說著:「小人上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五歲小兒嗷嗷待哺......」
謝煙連忙制止:「打住、打住,當我沒說。」
二妞斷斷續續找過幾份工作,不過每次都不長久,大多時候只顧在家啃老,謝煙的媽媽也是恨鐵不成鋼,一直催促她趕緊結婚嫁人,而她則左耳進右耳冒的不以為意。
正值草木繁盛的季節,鮮花翠草、奇木怪石各色各樣、林林總總。小區佔地面積非常大,大學時期,謝煙經常邀請他倆來家裡做客。按理來說應該很熟才對,可司皿每到這裡依然會迷路,直到現在也是靠二妞發的地址挽救了他那可憐的方向感。
司皿一直很心儀這裡的環境。山水園林間是美不勝收的春意盎然,老舊的小區卻沒有古董般的刻板與滄桑,現代文藝與古老園林相得益彰,司皿甚至覺得這個小區可自成一景以供遊客觀覽。相較於自己所住的地方,則好似鄉間陋野、不值一哂。
就這樣獃獃的在樓底下站著、尷尬又無聊的謝煙:「那邊的小兩口,要不去上面坐坐?」
不曾改變的布局,寬大的客廳里濃厚的現代氣息,錯落有致的各式傢具散發著不一樣的美感,站在陽台向外眺望,遼闊間心胸頓感海納百川。
謝煙忙活著倒水,而謝君故地重遊似的坐到沙發上,甩掉拖鞋,逛了好久的腿有點發麻。
寵物般司皿連忙湊了過去,給她按摩揉搓。
謝君喝了一口水,說道:「你爸媽呢?」
謝煙:「我爸上班呢,我媽八成又去打麻將了。」
謝君頭枕著二妞的腿,而自己的腿,是某人在認真按摩,好不愜意!
司皿端起熟悉的杯子,杯子里泡著熟悉的茉莉花茶,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你就這樣一直單著?」
謝煙認真的說道:「找不到合適的,我能怎麼辦?」
司皿欲言既止,卻忍不住又說道:「還是那句話,合適與否真的不重要,平凡的人才會懂得包容,平淡的人生也才會值得相守。一朵玫瑰、一份情緣,希望花瓣凋零的時刻能夠發現自己原以為已經錯過的公車,其實還有下一輛。」
謝煙笑道:「最起碼開車的司機不一樣啊。」
......
謝君一臉不滿:「你倆又杠上了,能消停會不?小瓶子,你給我閉嘴。」
謝煙調侃道:「矮油!被人寵著就是不一樣,都快成母老虎了。」
說話間,兩個女人又你來我往的『打情罵俏』......
司皿看著天色將晚:「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謝煙也不想挽留什麼,自己又算什麼呢?
謝君則依依不捨的跟二妞又摟又抱,此刻的離別甚是感到硬被人拆散一般。小區門前揮了揮手,拉著司皿踏上了歸程。
空留謝煙久久佇立,緩過神來的她感覺後背隱隱作痛:「這貨哪來的力氣?!」
一路上,她全程坐在他的身上,而他揪心的注意力也全部都在她身上。打也不是、罵也不是,走前明明都交代的很清楚:不要亂來,不要急躁,可她就是不聽!看來回去少不得要去醫院檢查一遍,實在不行就先暫時坐輪椅吧。
謝君此刻異常乖巧:「老公,不要生氣了嘛,老婆已經知道錯啦。」
司皿不想給她好臉色:「你還知道自己錯了?知道錯了為什麼不改?」
回到家中的司皿正色凜然的教育著她:「懂不懂?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你父母交代?你要有個閃失,你讓我怎麼辦?這麼大個人了,生命是開玩笑的嗎?雪泉那廝說什麼你就信什麼,為什麼偏偏不信我呢?」
謝君雖有模有樣的被罰站在吧台邊上,可似乎對他的責罵一點也不感冒。一會看看自己那白皙的手指,一會又撥弄下自己的秀髮,亦或掏出手機隨便翻看,反正就是頭低低的不正眼看他。
司皿喉嚨冒煙、唇乾舌焦的重重嘆了口氣后又略帶命令的說道:「我餓了。」
可轉念一想她的腿正不舒服:「算了,你想吃什麼?我去做吧!」
謝君又異常乖巧的說道:「辛苦出差那麼久,都是我不好,又惹你發那麼大脾氣,人家去戴罪立功好不好?」
火氣消了大半的司皿轉眼溫柔、疼愛的呵斥到:「滾到沙發上好好待著,不要亂動。那條腿是我的,不是你的!懂嗎?」
謝君依舊嬉皮笑臉的重重點頭:「嗯嗯,都是你的,全是你的!」
第二天,司皿便帶著女人來到醫院,人山人海。印象中,醫院好像永遠都有一大群生不完病的人。好在自助挂號比較簡單,前面排對的人不是很多。
「其實沒什麼不適,剛開始還捏著有點疼,可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雖然走路時還是點疼,有點支撐不住,但另外條腿就很正常啊,要我覺得在家休息休息沒事了。」
坐在醫生對面努力辯駁的謝君也不忘瞟一眼司皿,而司皿一臉嚴肅古板,好生無趣。
醫生笑著說:「那條腿沒事,這條腿就一定沒事啊?我還是頭次聽說。不過剛才我也試著擺弄看了下,再加上疼痛感的確不強,另外你也沒什麼危險經歷,骨頭應該沒事,這樣吧,去做個核磁,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
「混蛋醫生,掉錢眼兒里,就知道要錢!」
司皿一邊扶著她,一邊正色的說:「該花的錢一分也不能少,總比你買那些沒用的東西強,就聽醫生的!」
謝君嘟嘟嘴不說話,在司皿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著。
司皿拿著報告攙著謝君又來到醫生那裡。醫生認真看了下,囑咐道:「沒什麼大礙,回去歇著就行了,只是部分結締組織與肌肉輕微損傷而已。」
司皿非常關切:「醫生,不用開點葯什麼的嗎?我還想給她買個輪椅。」
醫生笑了笑:「不用吃藥,更不需要輪椅。」
回到家裡,依然不放心的司皿,在網上千挑萬選還是買了。理由就是:現在需要!
之後的幾天,謝君沒少埋怨他亂花錢,雖然這破輪椅不怎麼用它,但心裡還是十分開心。
期間司皿還特意請了幾天假,專門留下觀察,在要強的謝君刻意的掩飾下,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隨即放心了許多。
一天三餐、飯來張口,沐浴更衣、專人伺候。謝君樂的好不自在,可憐的司皿白天上班,晚上『值班』,一天天的日子平淡而規律。
五月的夜晚已經不那麼冷了,府前廣場的人更加多了起來。司皿推著她慢悠悠的前行,貓咪安靜的躺在她的腿上。謝煙時不時說著什麼,司皿也時不時的回應著什麼。
「小瓶子,跟你探討一個問題?」
司皿:「嗯,說吧。」
謝君像是忽然之間有了困惑:「你說人究竟應該怎樣活著?人活著的目的是什麼?」
司皿認真的說:「想過,不過沒什麼答案。」
謝君平淡的語氣中幾分不甘:「從少不更事,義務一樣的去學習。然後長大了,又義務一樣的去工作。雖然咱們還沒孩子,如果有了,也會是義務一樣的去培養。再然後就會變老,最後總結一生,好像沒什麼值得說的事。」
司皿問道:「是不是感覺像在籠子里?」
謝君頗有些認同,繼續說道:「惟一值得驕傲的就是認識了你,並飛蛾撲火般的愛上你!可往大了說夫妻結合不也是人生的一截軌跡嗎?就算沒遇到你,即使有萬般不滿,我還會與別人組成家庭。」
司皿無語,不過她說的很對。
謝君繼續平靜的說道:「不管當多大的官,不管有多成功的事業,往小了說也只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還是沒有逃離籠子的束縛。有的人喜歡去旅行,在我看來就像旁邊跳舞的大媽一樣,只是生活之餘的調劑品罷了!還有的人喜歡自由職業,說到底也就是一份工作。」
司皿何曾沒想過,只是從來沒說,聽到她這一番見解,深有同感,像是找到了知心人,但卻裝作無所謂的打趣:「想不到老婆大人還有這種見解呢?!好難得呀!還以為你整天就知道撒嬌胡鬧呢。」
謝君瞬時變臉的嗔怒:「大壞蛋!」
司皿認真了起來:「相比與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那些天機不可預判的奇人軼事,人們更加願意去傳頌那些如痴如醉、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因為這確確實實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奇迹偶遇。」
謝君感嘆道:「人生的軌跡、巨型的牢籠!」
司皿寬慰道:「寶貝兒,不要去想了,會越想越難過的。」
謝君堅毅的目光直視前方:「人生不允許脫軌,更無法脫軌。」
司皿一邊笑一邊試著轉移其注意力:「快看,那邊那個男的,逗死我了。」
謝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見一個胖大叔混在大媽的廣場舞隊形里,忘我的賣弄風騷。不協調的身形卻搭配著協調的動作,盡情扭動著「魅力無限」的肢體,不由得開懷大笑。
肚子生疼,果然剛才想的事全部忘掉了。
廣場上燈光通明,照映著每一個有趣的靈魂。司皿推著輪椅陪著下地的女人緩緩的邁步,沒過多久,她又坐了回來:「前些天陪二妞逛那麼久都不覺異樣,為什麼現在還沒走多遠就疼痛難忍呢?」
司皿凝神蹙眉:「你有多久沒打坐修鍊了?」
謝君想了想:「從那天找她去玩開始算起,一直沒有修鍊啊!」
司皿豁然:「那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謝君疑惑的問:「醫生不是說沒什麼事嘛?」
司皿娓娓說道:「後來回想了下,你腿里的那些無名孔洞連起來就是脈管,更何況脈管透明,醫生也沒看出有什麼異常,誤以為是損傷。
謝君忿忿:「就知道是庸醫。」
司皿哭笑不得,繼續說道:「看來你說的不假,已經初步造壁成功,只是還未穩固,所以得持續引流入體,要不然會被身體排異退化掉。至於為什麼單單是腿部,而且另一條腿還十分正常,暫且不提。不過話說回來,還好不是什麼非常嚴重的後遺症。」
謝君也在思慮:「當初我就感覺見不對勁,每次痛感消失后卻不似別處那樣條達。從小到大右腿連一點磕磕碰碰都沒有,真是匪夷所思、令人不解。」
司皿:「寶貝兒,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以後記得我不在家時不準偷懶。」
謝君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他嬌羞的說道:「夫君大人,妾身記下了!」
不甚寬闊的便道上,貓咪依舊安靜的躺在她的腿上,司皿瘦削的背影堅實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