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差
「老婆——寶貝兒?」
司皿一過玄關便看見謝君雙盤正坐於沙發上,這修禪悟道的身姿,宛若一尊活菩薩。於是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手托腮幫望著她俏麗的容顏,歲月靜好。
沒過多久,謝君緩緩睜開久閉的雙眼,瞧見矮了一頭的他:「坐在這裡幹嘛?」
司皿面帶微笑:「沒幹嘛呀,喜歡看著你唄。」
謝君雪亮的眸子一眼便射穿了他的心思,不禁莞爾:「老流氓,要出差了?」
司皿反而悲傷起來:「嗯,明天一早就走。可惜這一次時間不會短,最短一個月,長的話可能就三個月了。」
謝君驚訝:「這次咋這麼長?」
司皿無奈的解釋:「原來公司很小,別人看不上,幾年下來總是在進步的嘛!這次是個機遇,接了個大單子,所有鬧心的事一步也少不了,有的忙嘍。」
謝君依依不捨依偎在他的懷裡:「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一天三頓要按時吃......」
司皿亦柔心寬慰,笑著說道:「好啦!明天才走呢,看你那樣,一會吃完飯,幫我拾掇下東西。不過看你剛才靜坐入定,感覺怎麼樣?」
謝君頓時又來了興緻:「很舒服,暖流充盈全身,有向下丹田匯聚的傾向。其它還是老樣子,只要一鬆手,能量很快的就會消散。丹田海里的那一縷能量在拿開靈丹后,也自發的沖向四周,不見蹤跡。」
司皿點了點頭,后又學著撒嬌:「寶貝兒,老公餓了,吃給我做點好吃的唄!」
謝君噁心的斜了他一眼,略顯厭惡:「去去,快去洗澡!等洗完了,飯就應該差不多了。出差那麼久,今晚就好好犒勞你一頓。」
......
司皿已然離去,不甚寬敞的卧室僅剩女人獨自感傷,昨夜春宵尤自語、留戀情郎夢難醒!
平時在司皿面前小鳥依人,謝君骨子裡的要強此時不再遮掩。
在順應經脈打坐半天後猶自喃喃:「世人易老,還是快一些吧!」
於是翻開筆記,遵照上面所說的二十四處逆穴,好在無論始穴還是逆穴,均位於正面或側面,謝君安然躺下,開始閉目修行。
真的很疼,周身劇痛無比,著實難以忍受。謝君坐了起來,緩緩下床,步履維艱,好在能量消散掉了,片刻之後便痛感全無,全身輕鬆自如。
看來還是經脈逆行好處大,這樣不經過內里,只專註於體表,效果可見一斑。
身體再一次痛感四起,謝君咬著牙,不顧一切,狠狠的自言自語:「再來,我倒要看看能疼到何種地步。」
筆記里提到,逆天修習會出現諸多不適,疼痛只是其一,卻於性命無礙,大可寬心。痛感消無,逆行無阻時,乃大成之象。
謝君本著無性命之憂,倒也敢任意施為......
而此時的司皿正專註於他的工作。清明之後、穀雨將至,東風日漸暖。乍暖還寒的天氣,司皿卻滾汗涔涔,疲累中熱情依舊:「小劉,怎麼樣了?」
小劉:「右旋臂不動了。」
大單與小單還真天差地別,以往面對的那些設備跟現在比起來,簡直連「玩具車」都不如。初來咋到,司皿前三天一直在按照要求:一邊觀察,一邊琢磨。
苦心思慮著幾處關鍵節點,過程中又時不時的屢次觀摩。當那幾處控制迴路的難點成竹在胸后,已經過去七、八天了。當然司皿也承認自己愚笨,不過徹底理解之後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簡單!
但當下的問題卻也暴露出司皿的基礎功依舊薄弱。
雖然出門前在老闆面前信誓旦旦,儘管如今一次次被打臉,不過司皿卻非常開心。
剛才老闆的電話里充滿了鼓勵,大致意思是:這次的任務難度頗大,可另外那三個領隊的『專家』比自己還慢時,老闆也微詞連連,接著就對司皿施之鼓勵,加油、好好乾云云。但司皿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畢竟被安排了相對最簡單的活計。
日子忙綠而充實......
被安排的兩個生手,學習之餘幫忙打雜,除了偶爾苛罵他們之外,兩個孩子看上去還是挺不錯的。勤勤懇懇,司皿也願意去教一些東西,今天算是初步完工,心情大好的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司工,我再敬你一杯!」小郭再一次將司皿那空酒杯斟滿酒。郭全才平時跟小劉大致一個德行,都是那種老實勤奮的人。小劉要好動一點,可現在好似調了個個,估計是酒精刺激,小郭內在的野性得到盡數釋放。
小郭站著,司皿坐著,同是仰頭、一飲而空。
酒入喉腸,千杯寥寥,司皿借著酒勁:「看著你們就想起了當年的我,哎!年輕真好!」
小郭醉意上頭:「司工,講講唄!你那會到底啥樣啊?」
話匣子一開,就再難合上,司皿侃侃而談:「當時面試非常自卑,二輪面試就是見老闆,畢竟大學沒好好上,一出校門啥也不會。更何況你們也知道老闆這人,學歷不高但氣勢挺足,一個鼻音都能嚇我一跳。反正公司也小,很難招到人,我真的是很勉強才留下來的。
司皿又獨自倒滿自個兒喝了一杯:「可我這怪脾氣,在其他人面前還很清高,沒有半點墨水還誰都看不上。我那個師傅差點沒被我氣死,好在人家也不跟我這小孩子一般見識。曠工、遲到等等,到現在也不知老闆到底看中了我哪一點?」
司皿又一杯酒下肚:「後來慢慢也就懂事了,年輕是資本,但也經不起隨意揮霍。現在想想真是愚不可及,那怕多一份摯誠,也不會是現在這番模樣。」
越喝越起勁,司皿的腦海里殘存著僅剩一點的理智:「你大哥我呢,也算不上什麼忠告,也就只能在你們小孩子身上嘮叨嘮叨。堅持之餘貴在勤勉,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有不思解決的人。所以這半個多月下來,你們也多想想自身,等你們想明白了以後,我相信你們的解決辦法會比我更好!」
兩個後生架著搖搖晃晃的司皿一步一印的走向宿舍。
第二天醒來,天地仍舊有點旋轉,握起瓶礦泉水急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了身乾淨衣裳,噴了一點謝君為他刻意準備的香水,便奪門而去。
陽光明媚,晴空碧藍,和煦的暖風令昨夜的宿醉略微清醒,從舊園區飄來的柳絮漫天飛舞。忽然想到謝君,心中暗想:也不知她怎麼樣了?有沒有按時吃飯?不過隨即又會心一笑:讓她自律比登天還難,也只有我在身邊時,她才願為難自己。
電話響起,司皿一聽聲音立刻恭敬起來:「喂,王總?!」
司皿唯唯諾諾:「已經初步完工了。」
司皿:「還好吧!不是太累,多謝王總關心;剩下的也沒什麼,接下來就是運行,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司皿:「也好,我想繼續觀察上兩三天,確保沒什麼大問題,就過去看看他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司皿:「噯,好嘞,王總再見!」
來到車間,兩個小傢伙在認真檢查,時不時的在閑聊,司皿問道:「小劉,怎麼樣啊?」
小劉:「司工,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一切正常。」
司皿:「挺好,你們倆在這裡盯住,我去老宋那裡看看。」
老宋負責的部分是最難的,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十之八九會搞砸。還是不想了,先去看看他吧!
不過此時司皿最想念的卻還是他的女人,每天都會打電話報平安,但總感覺電話那頭怪怪的,可一聯想到她平時性格,隨之寬心:「或許正忙著修鍊呢吧!」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老宋的面前:「宋大哥,你這裡還行嗎?」
看著老宋憔悴的面容,顯然沒有得到充足的睡眠,加上滿頭的少年白,年紀不大的他看上去無比滄桑,一雙厚厚的鏡片趴在略微挺拔的鼻樑上,額頭上是細細的汗珠!
司皿再次嘗試喚了一句:「宋大哥,休息會吧!坐下來陪小弟聊會?」
老宋的聲音倒還中氣十足:「不了,剛有點眉目,得先幹完這點!」
看著好不容易抬起的頭又俯了下去。
宋元新是唯一一個司皿願意稱呼其一聲『大哥』的人,並不是有多愛戴他,只是單純感覺他是一個好人罷了。離過一次婚,獨自帶著倆孩子,雖然掙的比司皿多,但心中的壓力卻使他無法喘息,只顧拚命工作。
後來老宋再娶,不似前任那般失德,現任妻子稱心如意,家庭非常和睦。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司皿工作上的事在他眼前根本小菜一碟。
也許天妒良緣,橫來的車禍,恩愛的夫妻從此陰陽兩隔,從此他寡言少語,變的十分孤僻。老闆平素也格外照顧他,多次勸他續弦再娶,只是此生緣盡,不再奢求什麼了!
司皿也不是故意袖手旁觀,說到底非常想上去幫忙,可老宋總嫌他礙手礙腳的,無奈之下,只好搬個凳子坐在旁邊,等待召喚。
認真工作中的他,司皿打心底里自愧不如。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最後老宋鬆了口氣,不嫌髒的席地而坐,司皿忙遞給一支煙。
老宋偏高的男低音:「你那裡完了?」
司皿:「嗯,差不多吧。」
老宋微笑了一下:「年輕人,有實力,不錯!」
司皿苦笑:「宋大哥,別挖苦啦,我的活可比你這裡簡單的多。」
老宋搖頭嘆息:「不一樣的,如果你到了我這個歲數,鐵定超過我!」
司皿話鋒一轉:「你這些天在外面,家裡孩子還好吧?」
老宋又一聲嘆息:「還好,兩個小傢伙也很懂事,當哥哥的總是習慣性的去照顧妹妹......」說著說著,老宋又止不住的嘆息。
司皿心想:該死!我就不該提起這茬。
那天從醫院出來時,宋元新雙眸洞空,百念灰冷,一路上碎碎念念的回到家中,看見乖巧懂事的孩子獃獃的望著他,意欲邁向深淵的心思,石沉大海。
司皿忽然想起了謝君,自己的女人美麗脫俗又迷糊可愛,一聯想老宋的經歷,頓時心裡有些難安。
老宋的雙眼直視前方,半根煙頭還在冒煙。
司皿也顧不得其他,心道:我必須得打個電話,於是掏出手機熟絡的默背出十一位數字。
沒等一會,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聲音:「小瓶子,想我了?」
擔驚受怕的司皿長吁一口:「嗯,有點。你的聲音好小喔?」
謝君:「好睏啊!迷迷糊糊的剛想睡,你就打過來了。」
司皿一聽這懶散的聲音:「自己在家不要那麼懶,多出去晒晒太陽,你是不是一直沒出家門?冰箱空了沒?」
逆行經脈的後果越來越嚴重,從司皿離開的那天算起,已經第五次昏迷了。剛才就差那麼一點點,好在隱隱約約聽見了電話鈴聲,有了那麼一絲清醒,女人掩飾的很好,司皿並沒有覺察出有什麼異常。
謝君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就不出去,氣死你,哼!」
司皿一本正經的命令:「趕緊給我起來,去超市,直到把冰箱塞滿為止,聽到沒?」
電話那頭好像傳來輕輕的抽泣聲:「寶貝兒,怎麼了?怎麼哭了?」
謝君確實很難受,只不過仍舊在假裝:「司皿,你又凶我?不光哭,我還要死給你看!」
電話那頭的聲音始終有氣無力,只是司皿的注意力成功的被女人那有些無賴的撒嬌轉移,口乾舌燥的掛斷電話,不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