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雅戈爾的委託書

柯俊俠興沖沖的來到伊麗娜的辦公室「赴死」，伊麗娜卻在他到來的前一分鐘接到一個電話后就急匆匆出了門，只留下林泉等著他。

柯俊俠有些失望，不過他看見林泉的脖子上換了吊牌，於是就打趣她：「怎麼？你正式成為法醫官閣下的助理了？」

林泉好像不太懂開玩笑，但是和柯俊俠說話時她總是顯得比平時自然的多，她說：「不是，我是你的代理律師。」

「開什麼玩笑！你？！」柯俊俠的眼睛瞪的像個鈴鐺。

平心而論，柯俊俠整個人受母親的影響，心地是絕對善良的，但作為「正常人類」，種族歧視這種思想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更何況人類的種族歧視有時候還會受審美觀的影響，比如體態修長，面容俊美的精靈，幾乎就不會受什麼歧視，相仿在正常人類社會還很受歡迎，但林泉是個樹精靈，無論是膚色還是體形都不是討人喜歡的類型，更別提她還長了四隻手呢。

不過柯俊俠知道這種思想是錯誤的，所以他總是盡量讓自己至少在表面上不把一些東西表現出來，於是他換了個話語角度說：「可是，你才讀大二啊，而且專業也不對口……」

林泉沒有發現柯俊俠的思想波動，說：「你忘了我是留學生啦，我在我們部族大學學的就是法律，而且還拿了地球時代法制史的學位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柯俊俠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說出什麼不禮貌的話來，於是就說：「那行，反正局裡的那些免費律師也未必就比你強，聽你安排就是。」

說完，柯俊俠往沙發上一坐，沙發柔軟的觸感讓他感到無比的放鬆，這兩天過的驚心動魄又累人了，和現在的安逸相比，恍如隔世。

林泉見柯俊俠認可了她的律師身份，掩飾住心裡的高興勁兒，一本正經的拿出一文件來對柯俊俠說：「那你先在這份委託書上簽字。」

柯俊俠做了兩年賞金獵人，沒怎麼和律師打過交道，而且對於林泉，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信任感，所以接過文件都沒怎麼看就簽了，林泉倒是提醒他先看看，他也只是打著哈哈隨便瀏覽了一下。

林泉接過柯俊俠簽好字的委託書，小心地放進文件夾里，然後說：「現在我是你在法務上正式的代理人了，所以有些事你要聽我安排。

柯俊俠說：「那當然了。」

林泉就打開備忘錄，嚴肅地說：「那我們開始吧，首先我聯繫了醫生，你需要體檢，還有全面的心理評估……」

柯俊俠一聽話頭不對，忙說：「等等，等等，你說體檢我能理解，我這回後腦勺挨了一下，有點腦震蕩，確實需要看個醫生，但你說心理評估是什麼意思？」

心理評估對於賞金獵人來說可不是鬧著玩的事，評估不過審會被吊銷執照的。

林泉說：「這是正常程序啊，也是特偵局的規定，這次你家槍戰一共死了三個人，你作為主要當事人心理評估必不可少，而且評估結果直接影響你的證詞的採信。」

柯俊俠一想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在賞金獵人中間，很多規矩只不過是個過場擺設，沒人真的會認真去執行的，大都會的社會氛圍就是倆字「掙錢」，其他的只要不觸犯基本交易的原則就好。現在林泉一本正經的跟他這麼說，想必也會一本正經的執行，雖然按規矩做沒錯，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但即便如此，既然已經簽了字，還是將就她一下吧，誰讓自己已經簽了字呢？男人大丈夫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柯俊俠這麼一想，就點頭說：「行啊，你安排吧，安排好了通知我就好，沒什麼事兒了吧，沒事兒我走了。」

他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誰知林泉一把拉住說：「哎哎哎，事兒還多著呢。關於這場槍戰，出現了死者，肯定是要開聽證會的，而且有人投訴你在沒有委託的情況下濫用暴力，在聽證會召開之前，我們需要核對情況，交換信息；另外你從深淵救人回來，讓整個事件複雜化了……」

柯俊俠看著林泉的小嘴吧嗒吧嗒一個勁兒地上下開合，覺得這肯定不是那個靦腆低調不愛說話的樹精靈了，於是他的腦袋又開始疼，這倒不完全是心理原因，他的腦震蕩確實還沒有痊癒。

接下來的時間，柯俊俠就渾渾噩噩地任由林泉擺弄了。不過不得不承認，林泉這傢伙平時是一副女書呆的樣子，一旦做起事情來做幹練麻利，柯俊俠只看見她一會兒打電話，一會兒拿著一疊備忘錄在走廊里來回跑，一會兒又拿來一些表格來讓柯俊俠簽字，就跟裝了兩個大功率馬達一樣轉個不停。

其實柯俊俠也沒閑著，被人按著胳膊抽血、量血壓，手電筒照瞳孔，被醫生拿著個小鎚子砸膝蓋，後來又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眼鏡娘，笑的很溫柔的那種，把柯俊俠帶進一間黑屋子，放著輕柔的音樂，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等所有都忙完了，天也黑了，而柯俊俠忽然發現自己一個人又坐回到了伊麗娜的辦公室，身邊並沒有其他人存在，而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好像是幻影。於是柯俊俠打算趁這個機會逃走，不然鐵定被這些麻煩事搞瘋。

可還沒等他行動，林泉就回來了，手裡萬古不變的抱著一疊備忘錄，一來就對柯俊俠說：「好了，今天的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你的各項醫療報告需要兩天才能出來，之後才能安排聽證會，所以這兩天你就好好休息，處於安全和方便考慮，我建議你就住在局裡的平安酒店。」

柯俊俠忙說：「林泉，泉妹妹，之前我可全聽你的了，可我這會兒就得回去一趟，我的一個鄰居為了幫我被打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我又走了這些天，不知道她們會出什麼事兒呢。」

林泉說：「那你不用擔心，都處理好了。你的鄰居們以那個地區不再安全為由，都想退租搬家，要求推掉押金，我幫你辦了，考慮到你的個性和處事習慣，我還答應了那個寡婦一小筆慰問金，不過要等聽證會她出席作證后才能給她兌現。所以啊，你要是方便的話，等會簽張支票給我，因為伊麗娜教授為你墊付了一些款子。」

柯俊俠說：「錢不是問題，可是街坊鄰居這麼多年，那個鄰居是為了幫我才……」

林泉打斷柯俊俠的話說：「知道你們還有些情感聯繫，但是在聽證會召開之前，我不建議你們做近距離接觸，可能會造成對聽證結果的不利影響。」

柯俊俠已經對林泉徹底無語，這個樹精靈妮子現在活脫脫是一台律政機器，辦事滴水不漏，而且完全不帶情感的。沒辦法，柯俊俠只得簽了支票，然後任由林泉安排，住進了特偵局內設的平安酒店。

伊麗娜原本打算和柯俊俠見一面再走，也可以交待一些事項，儘管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覺得林泉是個很能幹的女孩子，但還是有些擔心她經驗不足，但是就在這時她的一個朋友提供了一個非常緊急的線索，所以伊麗娜等不及柯俊俠來，就急匆匆的出門，驅車來到了大都會靠近郊外的一家工廠。

這家工廠系大都會的慈善機構保良局和濟貧院聯合創建的企業，主要招募殘疾人，所以算是個福利企業。伊麗娜今天到這裡是為了找一個人。

柯俊俠在雛的事情上是越陷越深了，而且還引發了槍戰，非親非故的很多事不好解釋，好在伊麗娜在查詢案卷的時候發現雛的生父曾經提出過委託，請求賞金獵人幫他救出被拐賣的女兒，但因為懸賞一直沒有達到最低標準，這種案子又屬於吃力不討好的案子，所以掛了兩年，一直沒人接。於是伊麗娜就想幫柯俊俠拿到這份委託書，這樣他的一切行為就都具備了合法性。

由於這種事操作起來多少有些違反程序，所以伊麗娜不想過於招搖，她沒有直接通過厂部機關找人，而是在工廠門口的一輛快餐車前等著。

工廠門口有個小公園，但沒什麼遊客，除去了工廠里的換班工人外，其餘的人都是些介於流浪漢和小商販之間的無業游民，但這些遊民也是勤勞的，就在伊麗娜還沒喝完一杯咖啡的時間裡，就有好幾個遊民過來，對伊麗娜說願意為她效勞，伊麗娜有那麼一點點的潔癖，所以拒絕的幾個按肩揉背掏耳朵的服務，把效勞的機會給了一個背著鞋箱子擦鞋的中年女人，那個女人雖然穿的不好，但整潔乾淨，引發了伊麗娜的好感。

可剛剛換了拖鞋，工廠響起了下班的鐘聲，開始有工人陸續從工廠的大門走出，伊麗娜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人，很瘦，但精神看上去很好，和周圍的工人相比，他的裝束也相對整潔。

伊麗娜拿出照片核對了一下，確認了那個男人的身份，然後上前攔住問道：「雅戈爾先生？」

雅戈爾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衣著不凡的漂亮女人，一臉的疑惑，但他周圍的工友們卻不規矩的吹起口哨來。

雅戈爾覺得有些歉意，也有些疑惑，於是說：「是的女士，我叫雅戈爾，願意為您效勞。」

伊麗娜只管說：「想單獨和你談談，關於你的女兒」

工友們又有起鬨的，雅戈爾卻一下緊張了起來：「您有她的消息？」

伊麗娜點點頭：「我們去喝杯咖啡吧。」她說完轉身就走，雅戈爾則急忙轉動輪椅，緊緊的跟了上去。

雅戈爾歉意地說：「女士，我的那些朋友，其實都是好人。」

兩人來到快餐車前，選了僻靜的座位，點了咖啡，雅戈爾顯得有些著急，還沒等咖啡端上來就問：「女士，剛才您說關於我的女兒……」

伊麗娜做手勢讓他別著急，然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文件袋已經有些磨損，看來有些年頭了。

雅戈爾接過文件袋，才看見封面就略為驚訝地說：「這是我的委託書！我委託賞金獵人找回我的女兒，但是因為酬金和其他一些原因，沒人願意接受我的委託。女士……這，難道又要交延時費了嗎？我按照規定每個季度都交延時費的，最後一次是兩周前……」

伊麗娜說：「您誤會了，事實上正是因為您兩周前交過延時費，我才知道了這件事。簡單的說吧，你的委託已經有人完成了，但是那是個才入行的年輕人，什麼規矩都不懂，我這次來是想請你補充一些手續。」

「什麼！」雅戈爾眼睛頓時瞪的跟鈴鐺一般，他甚至激動的抓住了伊麗娜的袖子「有人做了我的委託？我的女兒？我可憐的雛已經獲救了嗎？」

伊麗娜不說話，也不動，只是冷靜地看著雅戈爾，雅戈爾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訕訕地縮回自己的手，小聲說：「對不起女士，像您這樣身份的人，自然不會了解我們的苦處，不過我必須感謝您的幫忙，請問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的女兒？還有，我不知道我現在的錢夠不夠負擔賞金獵人的酬勞，我的收入不多……但我從不欠賬。」

「肯定不夠！」伊麗娜說話從來都是實話實說，一點也不客氣的，「那個年輕人差點把命丟在深淵了，不過我相信這個優秀的年輕人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才這麼做的——也只有出入行的年輕人才會這麼這麼選擇。」

雅戈爾攥著兩手，眼睛有些濕潤，說：「願所有的神靈保佑他，他是個好人。」

伊麗娜說：「我現在不需要您對這個年輕人的人品做評價，不過我想，你也不希望這樣一個好人因為一些程序上的小瑕疵影響了前途吧。」

雅戈爾連連搖頭說：「當然不想，當然不想。」

伊麗娜又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文件說：「那就好，請在這些文件上簽字，一切就都解決了。」

雅戈爾接過伊麗娜遞過來的筆，剛要簽字，忽然又抬頭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見我的女兒？」

伊麗娜說：「等你簽完這些文件，我立刻安排你們見面。」

雅戈爾不再有任何猶豫，拿起筆，只管在伊麗娜指定的文件地點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