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塵歸塵,土歸土
「統計結果出來了,苗疆十三寨有五個寨子被屠了,三個寨子投靠了饕餮,現在只有五個寨子是完好的了……」谷力波切拄著巫杖,聲音越來越低。
損失慘重!
這是苗寨歷史上不曾有過的!苗疆十三寨一直以巫蠱二術聞名於世,男主巫,女主蠱。陌塵子說的沒錯,他們苗疆十三寨巫術的力量的確是來自山海異獸,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在陌塵子面前毫無戰鬥力。
這是源自靈魂層面的壓制。
「已經只剩五個寨子了嗎?」李奉元挑了一塊石板坐在上面,手裡提著一桿煙槍。
這些年,他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了。
「那個庫克寨呢,劃在哪一塊兒?」李奉元湊近煙嘴深深吸了一口,看著飄散出的煙霧,他有些迷惘。
「庫克寨在族長暮巴波切的帶領下投降了饕餮,屬於已投靠的三個寨子。除了已被擊斃的暮巴波切,其餘族人皆被扣押,等候發落。」聽到李奉元的詢問,谷力波切的一直吊著的心被狠狠地捏著,似乎隨時可能會炸裂開來。
因為族人稀少的原因,苗疆十三寨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各族族長之間也算是頗有深交。而其中與谷力波切關係最親近的就是暮巴波切了,據說二人年輕時一起入山採藥,谷力波切不慎跌傷了腿,是暮巴波切背著他走了數十里將他送回寨子的。
這是過命的交情!
細密的汗珠悄悄凝聚在谷力波切的額頭,他深怕李奉元一句話便要奪取庫克寨百餘族人的性命。
「上面的意思是,帶回去。」李奉元還是沒有看向谷力波切,自顧自吐著煙。
「李道長,我想問一句,他們要是被帶走了,會是什麼下場……?」谷力波切躬著身,兩簇眉毛湊成了一條。
「谷力,我們認識也快有十年了,你知道我,沒什麼道長不道長的,輩分長我的都叫我小李,輩分低我的叫我老李,有些人叫我李老頭,你叫我李老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改口了?」李奉元將煙斗在石板上磕了磕,抖去其中的煙垢。
「我知道,你擔心暮巴的族人,擔心他們被帶走了會有什麼事,但是這是上面的意思。」李奉元將煙斗別在腰帶上,走到暮巴波切的屍體旁,蹲下身。「老朋友,大時代要開始了,用不了多久我們也會來陪你的。放心吧,你既然已經給出了你的命,你的族人,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說給暮巴波切,也說給谷力波切。
「大時代就要開始了,沒有人逃的掉。饕餮可能還會再回來,有了這個你們也算是有自保之力了。」李奉元站起身,遞給谷力波切一個木匣,裡面裝著一張紫金符籙。「我和奉白已經在這裡布下了陣法,等到寨子再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時,這張福祿就會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這……」谷力波切攥著手中的木匣,吃吃說不出話。
「噗,窣窣……」谷力波切手中的巫杖輕輕地杵擊在地面上,擰轉著,規律地、沉重地。「李老道,我有事要告訴你。」
他思考了很久。
「奉眠已經告訴我你大概會說什麼了,」李奉元又坐回石板上,勾著身子,抽著煙。「谷力老頭,你可得再活上十幾年,到時候這些話你就有地方說去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煙草的氣味,不嗆不沖,透著股清香。
沁人心脾。
煙霧在空中繚繞著,氤氳了面龐,濕潤了朝陽。
不遠處,夏子煜將自己影藏在樹影中,躲避著每一縷晨曦。
她不喜光明。
「怎麼,不去照看那些傷者,跑來找我?」夏子煜叼著根女式細煙,低著頭,一縷劉海垂在眼前。
「噗泠。」清脆的火機聲。
ZIPPO,三二年初代火機。
「除了青鶴和柳老爺子因為超負荷運功導致了內傷,其他的幾個苗人都只是輕傷,已經沒我什麼事了。」徐清染沒有走近夏子煜,而是在她兩米外便站住了腳。
這是一個安全的距離。
「這似乎和你來找我並沒有關係?」夏子煜輕輕一晃手,指間的火機便不見了蹤影。
徐清染微笑地看著她,一枚銅錢在指尖跳躍著。
針鋒相對。
「我看不透你。」銅錢停在了徐清染的指尖。
「叮!」銅錢被徐清染高高拋起。
「啪。」又落到了她的掌心。
字面朝下。
「我也是。」夏子煜輕笑一聲,欺身而上。
黑夜,才是她真正的舞台。
徐清染沒有嘗試去捕捉夏子煜的身形,雖然現在已經有了朝陽,算不上絕對的黑夜,但是想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捕捉到對方的身影,近乎不可能。
何況,她也不需要。
徐清染向左側跨出一步,三尺一寸,不多不少。
一道幽光閃過她之前的位置,但還是不見人影。
前跨,兩尺三寸;
後退,四尺一寸;
右移,一尺七寸;
斜跨,三尺半寸;
……
徐清染共走了九步,黑影閃過了九次。
「還不肯放棄么?」徐清染還是把玩著那枚銅錢,還是笑著,還是看著夏子煜。
就好像一切從未發生,或者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呼,利用卜術預判我的攻擊,」夏子煜長出一口氣,將手中的匕首插回刀鞘中,直起身,倚靠在樹影下。「這次行動的主腦,是你吧?都說命卜二脈相生相輔,所以多命卜雙修,你卻是醫卜二脈雙修,實屬罕見。」
「那你呢,明明是吸血鬼,卻是不懼怕陽光,甚至還用著火晶製成子彈。和我比起來,你這樣子,更罕見吧?」徐清染轉過身,三千青絲在空中揚起,又落下,平凡無常。
但夏子煜看見了那一瞬的影子。
其數為九。
「好了,既然你不肯說,我也就不問了。」徐清染背對著夏子煜,語氣輕佻,可又忽然陰沉,「希望,我們不會有第二次交手的機會。」
夏子煜看著徐清染的背影,神色複雜。
身側,太陽漸漸攀高,露出了全部輪廓。這是第二日的太陽,照耀著昨日的土地。和往常一樣的,日升、鳥鳴,風過、雲清,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塵歸塵,土歸土。
「我覺得你需要好好學習一下獵妖咒言了。」蘇未死死盯著柳明凡,將一摞古籍擺在他面前。「還有,以後每天和我一起做早課,雖然你現在算是健壯,但是還遠遠達不到修行之人的水準。」
「額,好的嘛好的嘛,但是阿未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啊,」柳明凡怔怔地看著蘇未,嘴角瘋狂地抽蓄著,「還有,咱能不能換個姿勢,這樣子你不覺得很基嗎?」
蘇未偏頭看了看柳明凡被自己摁住的肩膀,收回了手。「總之,明天開始,你必須和我一起修行。」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柳明凡揉了揉肩膀,賠笑著。
這也怪不得蘇未,自己上岸之後才想起來到劉曉閑借了手機給蘇未打電話,結果電話那頭異常沉悶,他就告訴蘇未自己先回去了。然後到家以後也沒見到蘇未,反而是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這傢伙突然闖進房間,狠狠抱住了自己,然後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噌一聲抵在牆上,右手被死死地鎖著。
可以說很絕望了。
「好吧,其實也怪自己,讓蘇未擔心了。」柳明凡心裡想著。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這個電話打過去了,蘇未可能就在元咀異獸村裡面和幾位長老大打出手了。
這個瘋子直接在人家祠堂里把雲譎架在人家族長的脖子上,完全無視了周圍數十隻異獸。
「派人去找,否則就算是同歸於盡,我也要殺了你!」
認真的,要不是元咀村是出了名的遵紀守法五好異獸村,估計蘇未真的就得和他們同歸於盡了。
「這位小兄弟,咱們能不能先把劍放下,好好說話,好好說話。」元咀村村長是只當康,雖然修成人形多年,但是因為自從到萬古界以後一直居住在異獸村,算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突然被人拿著劍架在脖子上也有點不知所措。
《山海經東山經》有云:欽山,有獸焉。其狀如豚而有牙,其名曰當康,其鳴自叫,見則天下大穰。
豚者,豬也。
其實蘇未也知道這個不能怪村長,但是既然那隻異獸是元咀村管轄範圍內的,那麼元咀村就得負起這個責任。
「小兄弟啊,這個我們也沒辦法啊。那隻蛫獸他來的時候還沒有開靈,他突然就跑了我們也沒辦法啊!他可是蛫獸,我一個老頭子哪裡攔得住啊!你看,我們全村人能出動的都已經出動了,你就這麼和我僵著也沒辦法啊,要不您先把劍放放?」當康村長輕輕地用指尖去觸碰雲譎,但是看到蘇未冰冷的眼神,又縮了回去。
「太陽落山必須找到人!」蘇未將劍刃抵深了幾分。
「好好好!找,找!別衝動別衝動。」當康是真的很絕望了,「你們不用看著我了,快去找吧,人家不過是想找個人而已!是吧,小兄弟?」
蘇未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算是默認了。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太陽也一點點地落下。
當康村長心有點涼了,拔涼拔涼那種。
直到,蘇未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抱歉,人找到了。」蘇未冷靜地把雲譎套在手腕上,冷著臉地離開,從始至終再沒說過一句話。
大約十分鐘。
「格老子的,嚇死我了,你們幾個擱那看戲呢!」當康村長瞪了一眼身邊的幾個村民,沒好氣地訓斥了一句。
「我們……也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