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玉竹不動彈,滿眼瞧著易嶟,高大的身軀立在雪地里,像一尊雕塑。他幹活乾的身上發熱,周身不斷的冒著熱氣,前頭衣襟也鬆開了幾顆扣子,露著結實的胸膛。
她眉眼含笑,低聲說道:「你心疼我?」
易嶟臉上一熱,低低斥道:「大姑娘家,說的這是啥話!也不怕叫人聽見了笑話。」
黃玉竹那貓一樣的眼睛微微吊起,她說道:「我才不怕呢,叫他們笑去!我說的都是實話,有啥可笑的?嶟哥,你說對不,你不心疼我嗎?」
易嶟真是叫她弄得沒了法子,將掃把換了換手,半晌才說道:「你太野了,我就沒見過性子像你這麼野的姑娘。」
黃玉竹上前了兩步,輕輕拉著他的臂膀。易嶟下意識的掙了一下,沒有掙出來,便就再不動了。
她低聲說道:「嶟哥,我不是不要臉的女人。禮義廉恥我都懂的,但我就是……就是中意你……」
這最後一聲,小的如同蚊子嗡嗡,但還是鑽入了易嶟耳朵里。
他站著,不說話,也不動彈,心裡卻像煮開了的鍋,上下沸騰翻滾。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姑娘當面跟他說喜歡。
秦春嬌是只拿他當哥哥,趙秀茹粘著他那會兒也只曉得任性刁蠻的亂髮小姐脾氣。黃玉竹卻像一隻野貓子似的,時不時的伸爪子撓他一下,又時不時的來偎依著他,一時刁蠻一時溫柔,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會兒,她又把心意攤開給他看了。
而他呢?捫心自問,他並不討厭黃玉竹,甚至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想起她那雙野性的眼睛,然後就會興奮起來。
然而也因此,每當見到她本人時,他也就更加尷尬起來。
恰好這個時候,秦春嬌從廚房端了水和飯出來,經過院子時,見到黃玉竹便將她叫了過去。
院里的情形,她看在眼中,心裡盤算著是不是過了年,就要替他到黃家說親了?
易嶟對黃玉竹顯然是有些意思的,但他這個人實在是太悶了,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對哪個姑娘表示過。她也曾問過易峋,易峋含糊著,說易嶟以前是喜歡過誰的,但是沒成也就罷了。
易家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如今她是易嶟的嫂子了,也該好好照顧他。
秦春嬌將黃玉竹領到堂上,問她來做什麼。
黃玉竹便說是來交貨的,原來近來天氣寒冷,路上行人稀少,鋪子生意清淡,又到了年底,索性就收了起來。但城裡來買貨的人還是很多,尤其冬季天氣乾燥,那些貴婦小姐們更加需要這些面膏了。
她自己做了一些,又把一些單子給了黃玉竹,黃玉竹在家做好了,就給她拿了過來。另外,還帶了些自家蒸的糕。
她聽著,將黃玉竹安頓在堂上,回房裡梳洗了,又出來跟她說話,按瓶給她算工錢。
正說著話,外頭忽然一陣車馬響聲,易嶟從外頭進來,大聲說道:「大哥,嫂子,京里來人了。」
秦春嬌微微一怔,以為是娘那邊打發的人來,心裡忖著怎麼沒有先捎個信兒,便問道:「是不是我娘家來的人?」
易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大娘那邊,說是,說是太子府里的人。」
秦春嬌呆了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會找到下河村來。
翰林府里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陳長青夫婦兩個,想著年關將近,不願節外生枝,再則也是思慮父親在朝為官,不想他為了這些事情去得罪人。
但她真是沒有料到,蘇婉然竟然會找上門來。
她定了定神,問道:「來的都是什麼人?」
易嶟搖頭道:「不清楚,只來了一輛馬車,和幾個跟隨的護衛。」
秦春嬌便說道:「請他們進來吧,聽聽他們說什麼也好,免得被人拿住了把柄,倒先問我們一個不敬之罪。」說著,她正想出門,易嶟卻搶先出門:「外頭冷,嫂子在屋裡等著吧,我去就好。」
蘇婉然坐在馬車之中,懷裡抱著一支黃銅鏤雕五福捧壽手籠,她身上穿著一件銀貂鼠皮裘,外頭披著大紅色昭君套,耳下掛著一幅琉璃耳璫,面上神色淡淡。
她半眯著眼睛養神,等著迴音。
片刻功夫,只聽外頭吵起來,一人大聲道:「我們娘娘來了,你們家主人竟然不親自出來迎接,倒叫我們娘娘進去見她?!真是鄉巴佬,一點禮數都不懂。」
蘇婉然沒有睜眼,淡淡吩咐:「去問問,怎麼回事。」
她身旁的奶嬤嬤應了一聲,便下了馬車。
片刻功夫,這奶嬤嬤又回來,低聲說道:「娘娘,這戶人家真不懂事,主人不親自出來迎接,竟然打發了一個鄉下粗漢出來,叫娘娘進去。」
蘇婉然聽著,面上神色不改,理了理衣裳,說道:「這些鄉下人,可不就是如此。也罷,本宮既然來了,也不在乎這些,就自己去見見她又何妨?」嘴裡說著,便要下車。
那奶嬤嬤無可奈何,只得攙扶著她下了馬車。
蘇婉然才下了車,迎面一陣冷風夾著雪粒子便要往脖子里灌。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抬眼望去,果然見一個鄉下打扮的青年男子站在馬車邊上,眉眼之間還有幾分惱怒。
蘇婉然連正眼也不看他,徑自挪步向屋裡走去。
易嶟也是憋著一肚子火氣,他並不知道這個趾高氣昂的女人是誰,好端端請她進門,還白挨了她手下人一頓嘲笑諷刺。
但他也怕是哥嫂的什麼貴客,沒有多說什麼,跟在後面也進了門。
蘇婉然踏進正堂大門,果然見秦春嬌一身家常裝束,站在堂上。一邊還站著一個年輕姑娘,不知是什麼人。
她目不斜視,直直落在秦春嬌臉上。
秦春嬌也瞧著她,打量她今日這一身穿戴,果然也是華貴非常。
她淡淡一笑,說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光臨寒舍,有何事見教?」
蘇婉然掃了一眼這堂屋,她是見慣了雕樑畫棟的人,自然覺得簡陋寒酸。
秦春嬌就蝸居在這樣的地方,果然配她的身份。
想到這一點,她心裡微微快活了些,淡淡說道:「本宮來了,連茶也不端來一盞。你離了相府,竟然連這些規矩也都忘了。」
秦春嬌聽著,臉上忽然綻放出了一抹燦若春花的笑意,她說道:「娘娘貴人,寒舍茶水簡陋,想必娘娘也看不到眼裡,就免了吧。」
這倒是出乎蘇婉然的意料,她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女子,見她面色自若,不卑不亢,竟敢直視著自己,和她當初在相府里做丫鬟時,那低眉順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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