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條巷弄,兩戶人家

第十四章 一條巷弄,兩戶人家

第二日,冬落與三獸揉著眼晴打著哈欠走出了一間客棧的大門,一間客棧自然不會像冬落以前的一間酒館一樣就叫一間客棧。但遺憾的是,住了一夜他都還沒有把這一間客棧的名字記住。

在街頭尋了位慈眉善目的老媽媽問清楚道路,便向洛陽城坎區走去,一路穿街過巷問路再問路,終於在正午時分,見到了兩棵大槐樹。

兩棵大槐樹中間有一條幽靜的街巷,寬窄可以過馬車,但也並不顯得如何奢闊,街道兩旁不知是何家的宅院,沒有傳出一絲聲音,很多參天大樹從院牆裡伸出來,搭在三兩行人的頭頂,遮住春日的清光,灑下一片陰涼。

走到街巷中段,才有兩處府邸相對而立。右手邊那家階旁肅立的石獅格外乾淨,上面沒有顯眼的灰塵落葉,朱門緊闔,銅環無聲。

左手邊那家卻顯得要衰敗很多,門上漆皮脫落,兩道封條頹然無力地在風中飄中殘餘的片段,石獅只剩下了一個,另一個不知道被搬去了何處,即便剩下的這一個也已殘破,缺耳漏爪,泥垢深厚,看來是許久沒有人打掃了。

冬落的目光在兩座府邸的朱門上往複,他此刻的心情黯淡複雜而低落,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穿過這間巷子里的風有些冷。他連忙裹了一下身上的破舊襖子。

右手邊的宅名,陳府。左手邊的宅名,漢王府。

陳是陳霸先的陳,陳府卻不是陳霸先的陳府。

走過漢王府大門時,冬落眼眸里的黯然一閃而過,面容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異樣的情緒,他沒有停留,甚至連腳步都沒有變得停緩一絲,依舊如常邁步走著,於是背著二黑、三黑的大黑只好依舊如常般跟著。

一人三獸就這樣平靜走過長巷,走過朱門和破門之間,尋尋常常,就像是一個最尋常的外鄉遊客春日誤入洛陽城內某街巷。

……

……

吱呀一聲,彷彿年代久遠的門窗被時光重新浸染一樣,剎那間便吸引住了坎區四十三街七巷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聲吱呀像是一聲清鳴,接下來的一片吱呀則更像是一個久病在床的人冗長而又沉悶的低吟。

陳府的中門在一片吱呀聲中緩緩的開了。

一群侍從迅速的從陳府中門中沖了出來,開始清街凈道,滿地的落葉揚塵被清掃的乾乾淨淨。一張紅毯從陳府內鋪設而出,從陳府門前一直延伸到極遠極遠的巷口。

「這中門可是極其講究的,不是隨隨便便的就能開的,只有一府一族極為重視的人才有資格走中門。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讓陳族如此重視,連多年都不曾開過的中門都開了。」

「是啊!我記得上次開還是為漢王陳霸先開的。當時的陣仗據說比這大多了。」

街巷盡頭拐角一處飯館,冬落帶著三獸坐在角落一張小桌上,安靜地吃著小菜喝著稀粥,耳朵卻聽著那些街坊老戶的閑嘮。對於這些在街坊里住了數十年甚至幾輩子的老戶們來說,最值得他們聊的事情,自然是那些高門大戶里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越是時代久遠到模糊不清的事,似乎越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每個人都像是那些深牆大院里大大小小的事的親歷者,每日圍著這些說來說去也不嫌膩,倒也合了冬落的心意。

「要說這陳霸先可是真了不得啊!當年的陳族不過是這洛陽城裡的一個小族弱族。可是這陳霸先卻以旁系之身,憑一己之力,硬是將陳族帶到了今天的高度,並且自身成為大周八王之一。」

「你還別說,這陳霸先還真是一個天才,坎區老一輩人沒有誰不知道他的故事。但這上一次陳族開中門之事其中可是有些蹊蹺的,有點故事的。」

一中年漢子看吸引住了同桌人甚至是小飯館里寥寥數人的目光之後,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像極了大酒樓里的說書先生在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後,便小聲而又神秘的小聲說道:「據說那中門可不是陳族打開的,而是陳霸先一腳踹開的。只不過他門是踹開了,可是他卻沒有進去。」

「踹開的?陳族能有今天的輝煌不是他陳霸先一手開創的嗎?他為什麼要踹陳族的中門,這無異於打陳族的臉嘛!還有他為什麼踹開了又不進去?」中年漢子同桌的人不解的問道。

中年漢子嘲諷道:「飽暖思淫*,這句話用在什麼時候都不會錯的。陳族有些人在久貧乍富之後,小人得志的嘴臉便露了出來。開始對權利有了一些不應該有的想法。陳霸先身出旁系,原嫡系一些心思活絡的人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在家族中的大權旁落,更何況當時的陳族在洛陽城乃至整個大周國內的權力,足以讓他們的野心滋生到做出什麼事來都不算過分的程度。」

「慾望的種子種下了,萌發只是一個契機的事。」中年漢子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冷笑一聲,雙手向著長安城北遙遙一揖道:「還記得當年陛下令百族建國之事嗎?漢王陳霸先奉命前往極北之地建國,洛陽大族楊族也前往了極北之地建國。陳霸先建立了陳國,楊堅建立了楊國。在戰場上楊國不是陳國的對手,留在洛陽城內的楊堅之兄楊靈便動了歪心思。暗中許以重利勾結在洛陽的心思活絡的陳族之人故意給陳霸先使絆子,致使其陳國、洛陽兩處跑。也就無法顧及兩處,剛建不久的陳國自然而然的便被拖垮了。」

中年漢子搖頭唏噓道:「以陳霸先的聰慧,怎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陰謀,但是他太重情了。到最後也沒有對陳族那群白眼狼動手,只是踢碎了陳族的中門,在門口站了一天一夜之後,轉身就去了楊族。從門口開始殺,一直殺到祖地。最後還是陛下出面,楊族才得以保全,經此一役,楊族也是元氣大傷。而陳霸先則被震怒中的陛下發配邊疆,永不召回。至今已有六十餘年了。」

「陛下啊……」

桌旁飲酒那數人對視一眼,露出瞭然於心的笑容,整個大周人都知道,大周帝國有位了不起的皇帝,自建國起便任用廉吏,約束修行者,使百姓安居樂業,大周黎民無不贊服。

百姓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吃飽。只要有口飯吃,有口酒喝,出門不用擔心被不知來自何處的亂軍殺死,被修行者所凌辱就行了。而這些,大周皇帝都給了他們,對於這樣的皇帝自然是人人擁戴。

「若是別人敢在洛陽行滅族之事,陛下早就將其殺了。可是這漢王不但活了下來,還活得好好的。據說陛下與漢王陳霸先有交情。雖說流放了陳霸先,但卻派太傅去保護了陳霸先的陳國。還下旨令陳、楊二族不可輕動陳國,違者滅族。只是坊間傳聞,不久前陳霸先死了,也不知道陳國接下來會怎麼樣了。」

「唉!還能怎麼樣,自然是陳楊兩族分而食之唄!只是可惜了一代梟雄陳霸先啊!報應啊!如今的陳族日子也好不到那去吧!沒有了漢王陳霸先的陳族還配叫陳族嗎?」

酒桌旁眾人一片唏噓感慨,冬落在角落裡輕輕的撥著碟中的下酒菜,默默的聽著。他對大周皇帝沒有半點印象,對陳族、楊族也沒有半點印象。甚至一度懷疑他們所說的那個曾意氣風發的陳霸先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一件羊皮裘子穿得發亮,時而大醉時而清醒,還要靠李牧接濟的那個老頭。

但是直覺告訴他。他們說的那個陳霸先就是他認識的那個陳霸先。雖然這些故事他從未聽說過,其中的真實性也隨著時間的累積,變得模糊不清。但是有關於他的故事他一點也不願意錯過。

「和陳霸先相比,大周飛將軍李牧就有點慘了。李牧本是大周國鎮北大將軍,後來認識了被流放的陳霸先,結為兄弟。據說……為了他,連跟雪族上任族長之女的大婚也逃了。如今大周國四境狼煙四起,李牧是生是死也難料了。」

老人拿起筷尖戳破碟中鹹蛋,就著那抹滋味飲了口便宜的黃酒,嘖嘖嘆息道:「你們不知道,我那天剛好在。只差最後一禮,大婚便成了,但是一聽到陳霸先有危險,連大婚都顧不上,直接便脫了禮服,穿著戰袍就奔赴了戰場。」

「我不想替這種拋棄妻子的人說話,只是這世上的事情有些時候想起來、琢磨起來確實挺不是滋味,一方是自己的未婚妻,一方是自己的好兄弟。在兄弟的生死之前,你還會選擇完婚再去嗎?要是我,我也許也會像他一樣選吧!只是他回頭為什麼不去雪族說明情況呢!」

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識看了看飯館四周,看了看門外的街道上正在驅趕行人的陳族侍從,壓低聲音道:「說到底,還是這陳族沒有一個好東西啊!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錦衣玉食,作威作福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那個帶著他們起於微未,又被他們親手流放,如今躺在不知道何處的泥土裡的人,如果想起來心裡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時間是真的殘酷無情啊!比人還無情。我想,除了我們這些閑人,這洛陽應該不會有人再想起他了吧!」

筷尖蘸蛋黃就酒,雖然慢但還是會吃完,酒桌旁的洛陽閑人們把家中悍妻規定的黃灑份額喝光,便結束了閑嘮,笑著拱手告別。

飯館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的在笑著拱手告別,有的又在寒喧中挑了個位置坐下,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嘮著。

坎區四十三街七巷上的行人早就被陳府的人清空了。

在夕陽快要西沉的時候,金黃的餘暉溫暖的照著洛陽城內每一條古樸卻又厚重的小巷。輕輕的打在或疲倦或慵懶的大周人的身上。

一個身負八卦圖的老者踏著紅毯,緩緩的出現在了一條無人的小巷。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走著。一直走到一座中門大開的宅第前。

轉頭愣愣的看了身後破敗的宅第之上的寫著漢王府的紅漆早己脫落的牌匾好長好長時間。

而後不顧來迎之人異樣的目光自顧自的繞過了中門從偏門入了陳府。

此人便是大周國國師易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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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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