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將至

第五章 黑暗將至

噗!

一聲悶響,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的扎進數十張鮮活的皮革,那根羽箭射進了名貴馬車的左側車窗之上,箭尖入木,沒有了方向的箭尾在震顫著嗡嗡作響,像一隻多腳蟲一樣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在冬落喊出敵襲的那一瞬間,訓練有素的以商隊身份做為掩護的樓蘭皇家護衛隊也迅速作出了反應。

「敵襲!」

「保護殿下!」

「起盾!」

護衛們暴怒震驚的吼叫聲急促響起。

無數箭矢,如暴雨般從密林深處密集拋射而出,穿過枝葉,嗖嗖作響,瞬間襯得呼嘯風聲消失無蹤,顯得格外恐怖。

距離商隊還有一段距離的冬落第一時間卧倒,在倒下的同時沒忘記把那個前一刻還在黯然神傷,如今被嚇得臉色慘白的少女撲倒。

重重的摔倒在地,因地面上是瘋長了數百年千年一歲一枯榮的深山草甸,倒也不覺得怎麼痛,他臉貼著微涼的草葉,聽著前方密集的箭矢破空聲,聽著偶爾從自己頭頂掠過的箭聲,默默計算著對方弓箭手的數量和用箭量。

芒山北道四周全部是侍衛們憤怒焦急的呼喝聲喊叫聲布防命令聲,還有極沉重的立盾聲,這些平時如皇家護衛隊隱藏為商隊之人隱藏成貨物的盾牌,再一次在人前露出了它們古樸而又猙獰的面容。

咄!咄!咄!

羽箭狠狠扎進皮革包裹的木製長盾,發出像戰鼓般的沉悶撞擊聲,卻比最瘋狂的戰鼓更加密集更加恐怖,時不時有箭枝順著木盾縫隙射中侍衛,引發一聲悶哼,而那些不幸中箭的馬匹則不像護衛隊男人般狠厲堅強,痛苦地倒地翻滾悲鳴。

風的呼嘯聲,箭矢破空聲、木盾中箭聲、人的悶哼聲、馬的悲鳴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讓先前還被歡歌笑語溫暖暮光籠罩的營地變成了一片修羅地獄。

鮮肉淋淋,不忍直視。

咻!

一根羽箭狠狠射進冬落身前不到半尺的泥地,箭入泥極深,可見射箭之人的力道之大,不可小覷。

斜插於地的羽箭濺起的土石沙礫打在他的臉上,瞬間顯現出了點點紅印,他面部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安靜匍匐在腐葉草甸之上,目光穿透葉間的縫隙,越過那根箭桿,看向密林深處的芒山。

對方沒有選擇在芒北的密林里發起伏擊,也沒有選擇夜襲,而是選擇商隊剛剛抵達芒山的傍晚動手,縱使冬落自幼對危險就有某種天然的直覺,也依然沒有想到這點。

傍晚時分是人們最容易鬆懈,防備心最弱的時候,而且商隊眼看著就要到達洛陽,難免會有些放鬆,這些敵人想必正是要利用這一點。

隱約間看到商隊兩旁的密林里已經出現很多密密麻麻的身影,通過先前計算箭枝密度加上此時視線所及,他大致判斷出敵人的數量大概在五十人左右。

「喂,二狗子,你知道要殺你們的是什麼人嗎?」冬落因距商隊較遠,並未受到第一波箭雨的關注,但第二波箭雨就不好說了。

「不知道,我哥哥說有可能是北莽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周的人,但最有可能的是樓蘭的人。」雪予心經過最開始的驚慌惘然,又恢復了完全不像是一個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少女才有的鎮定。

「真是倒霉啊!」他喃喃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說他自己,還是在說她。

兩旁密林里的敵人已經涌了出來,那些臉帶黑巾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手裡揮舞著制式鋼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撲,對著商隊包圍了過來。

商隊四周的樓蘭皇家護衛隊,被先前那場箭雨早已激發了凶性,有的人豎起短弓開始疾速連射,有的人嗷嗷叫著拔出腰畔的彎刀迎了上去。

芒山北道頓時響起一陣激烈的刀鋒碰撞聲,悶哼狂吼中雙方不時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鋒割開咽喉,鮮血從男人們的身上噴洒而出,淋濕染紅本已濕紅的落日。

戰鬥一開始便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卻沒有任何人退卻,沒有任何人轉身逃跑,比拼的除了武技殺人技之外,更多的是敢於流血的強悍戰意。

那些效忠樓蘭皇室的護衛隊箭法極其高超,勇敢而不慌亂,瞬間便將敵人的來襲之勢壓制住,密林間不時有人影倒下,護衛隊們怪叫著反撲而上,逐漸控制住商隊四周的林地,而且他們雖然悍勇卻依然不失謹慎,並沒有盲目擴大陣地。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些護衛隊的戰術選擇都非常正確,至少在冬落看來是這樣,但決定小規模戰鬥的勝敗的根本因素往往不是戰術的選擇是多麼的正確,而是比拼的誰的人更多,誰比誰更悍勇。

這些驍勇的皇家護衛隊似乎見慣了也經歷夠了這些你來我往的廝殺。人數雖然遠少於對方,但卻隱隱的控制住了戰場的節奏。若長此以往,戰局的最終結果已經可以預料。取得勝利的肯定是樓蘭皇家護衛隊。

冬落神情專註的看著戰場,右手拿著朴刀,左手死死的壓住燥動的少女。可不會讓她暴露身形,從而讓自己和大黑陷入可怕的境地。

「你壓著我幹什麼!我哥還在車裡呢!」

少女憤怒盯著他的眼睛,右手則是悄悄緩慢伸向腰間。

冬落根本沒有理會她,芒山北道商隊四周廝殺正是慘烈,而名貴馬車那裡則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十幾名應該是皇家護衛隊精銳的人,就像十幾尊石雕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個車廂四周。任四周廝殺何其慘烈,鮮血濺到了臉上,也面不改色,無動於衷。

車廂前,那位白髮白袍的溫和老人正閉目而坐,在侍衛們的層層保護下,面向越來越陰暗黑沉的密林深處。

當冬落注意到商隊此處的畫面時,想到了某種可能,不由身體微感寒冷。一股寒氣悄無聲息的從他那握刀的手中沿著刀鋒釋放了出去。把一些在冬天苦苦掙扎過來的青草活活的凍死在了春天。

……

……

廝殺還在持續,兩人三獸和慘烈的戰場之間還隔著一定距離。在護衛隊有意或是無意將戰場往遠離此處帶的情況下,看情形他們之間的戰鬥短時間內不會波及到此處,但不知為何,冬落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手心的寒氣已經慢慢的結成了冰。

車廂旁十幾名像石雕般佇立的護衛隊冷冷的看著密林深處,微黑的臉上滿是堅毅平靜,雖然警惕但絕無畏怯。

這十幾名皇家護衛隊出身的人,能被挑選出來保護皇子公主,自是軍方最精銳的成員,但在今天芒山北道的戰鬥中,他們的表現卻有些異樣。

箭雨從灰暗密林深處襲來時,他們沿著名貴馬車車廂迅速布成一個圓形防禦陣形,沉默避於盾后,待敵人血襲而至,他們仍然一動不動保持這個姿式,渾然不顧就在四周發生的慘烈廝殺。

不時有同陣營的護衛隊成員橫死眼前,不時有無生命的身軀撞在商隊車輛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響。

他們從始至終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有眨一下,始終一臉冷漠盯著密林深處,心與身皆如鋼鐵磐石,不動不退,堅韌異常。

護衛隊們手握闊劍巨盾筆直的佇立在落葉之上,他們穿著棉衫,棉衫邊角隱約能看到土黃的甲片,他們冷漠的目視著前方,把身後的車廂團團圍住。

車廂豪華奢侈但卻帶著死亡的沉默,車廂前,隊伍里唯一的那位老先生,盤膝閉目而坐,意甚閑適,膝上橫放著一把木劍。木劍光滑圓潤,帶著絲絲血紅,像是有一根根血管在其中蠕動。

護衛隊們面無表情守在車廂的四周,彷彿根本看不到四周的廝殺,聽不到那些吶喊聲,偶有敵人快要突進他們的防衛圈,才會有一名護衛隊員撥劍持盾而起,投身而殺。

因為寡不敵眾,那名單身而出的護衛隊員往往會迅速陷入浴血慘戰之中,可即便如此,其餘的侍衛們卻是毫不動容,甚至眼睫毛都不眨一下,依舊不肯離開車廂半步。彷彿有什麼潛在的危險即將來襲。

冬落不知道護衛隊員們為什麼如此,不知道他們警惕注視的灰暗林葉間隱藏著什麼,但他知道那裡必然有大恐怖。

隱約猜到將會發生什麼事情,華麗冷酷新世界掀開帷幕將要來到的現實,讓他的情緒緊張到了極點,頭皮有些發麻,右手不停無聲的摩娑著刀把,過了片刻,他的呼吸反而很奇妙地變得緩慢下來,臉上神情竟比先前更加冷靜沉著。

等待未知的危險恐懼,讓場間氣氛變得極其壓抑,車陣四周的激烈廝殺聲、刀鋒碰撞聲,彷彿消失不見。

就在緊張萬分的關鍵時刻,華麗的車廂窗戶被吱呀一聲推開,被春風再次佔據的芒山北道有微風穿過,將窗口的用來遮陽的樓蘭沙漠特有的樓蘭紗吹了起來。一個面目從容,劍眉星目的少年的側臉露了出來。

不等少年說什麼,車廂旁面色冷厲的護衛隊首領低聲說了句請殿下小心,便要伸手去替他關窗戶。少年揮手將他遣退,探出頭來手指輕敲著紅木窗柩,饒有興趣的看著窗外的廝殺。

少年朱唇輕啟道:「即然開了,那就不用關了,我倒是要看看是誰先忍不住要取我這樓蘭王子的命。」

殘陽如血,黑暗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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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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