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九星閃箭
芒山,山高林密,草木瘋長。
一道殘影在微弱的月光下,驚醒了沉睡的宿鳥,宿鳥又踏碎了一地的花影。撲棱著飛向遠山。
專諸看著飛入密林深處的蘋果核,不舍的舔了舔嘴唇道:「看來我要回家吃飯了。」
華青雲老人看了眼已經被流沙掩埋到車輪的馬車,再次用手指摩擦著木劍上的血線,淡淡的道:「在下初入紫府不久,還未經歷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還請,專諸先生,不吝賜教。」
專諸搖了搖頭道:「這樣的天下,入紫府已是不易,你又何必自尋死路呢!」
專諸說完這句話,又拿出一個蘋果開始削了起來。
紫府在凡俗之人的想象之中已是修行的極限,修為到了紫府,早已超出了凡俗之人的範疇,其中的玄妙神秘,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他看了一眼近處在不停的摩擦木劍的華青雲,想到經此一役之後這天下紫府之人又要少上一人,不禁感到萬分可惜,甚至產生了某種看著子侄輩不成器的痛惜感,搖頭嘆道:
「如果你修為還停留在神橋,你早就死了。沒想到你競然已經跨過了紫府這道大門,也正因為如此,我才願意花點時間,來陪你等一個結果的。你又何必執迷不悟呢!」
「執迷不悟?專諸先生想讓在下悟什麼?」華青雲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目光彷彿穿越了無垠的星空。滄桑的道:「有些架,明知道勝算不大,也是要出手的。這樣才無愧於自己的心,無愧於自己手裡的劍,也只有真正的出了手,你才知道有些事你真的不可以。連手都不敢出,那就是真的不可以了。」
專諸似心有所感,順著華青雲的目光望去,天上有顆星星又熄滅,他輕聲道:「再等會吧!如果那個少年還沒有想到自救之法或是出現新的變數。你我再一戰也不遲。」
……
……
馬車內的少年似乎感覺不到馬車正在下沉,也聽不到芒山北道還在持續的廝殺的聲音。依舊在氣定神閑的看著手中的書。
與芒山北道的刀劍碰撞之聲,骨頭斷裂之聲,痛苦哀嚎之聲相比,各貴馬車周圍顯得安靜極了。只有流沙的流動帶來的沙沙之聲,以及書頁翻動的嘩嘩之聲。
「還真沉的住氣。要不是白吃了你們快一個月,看到你這樣子,我都想揍你,還來救你。」貓著腰小心翼翼的接近流沙泥沼的冬落看著馬車內氣定神閑的少年小聲嘀咕道。
護衛首領以及三個在隕石天降中有倖存活的護衛一動不動的躺在流沙泥沼之上。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不敢動。動,跟自殺沒什麼區別。
身旁已經死去的護衛早已被流沙吞噬,屍骨無存。護衛首領苦澀一笑,此刻才明白那沙之衛有臨死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義。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能完成這次任務。
冬落趴在一名巨漢的屍體之後左右張望,試圖想從一點蛛絲馬跡中尋找出布下二級靈陣流沙泥沼的陣靈師的位置,可是尋找了半天,還是沒有一點發現。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冬落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他卻不會立於危牆之下,不知道危險的源頭,他是絕對不會傻乎乎的直接出手的。因為這看起來跟自殺沒有什麼區別。
冬落左手掌心貼地,觸在不知道是鮮血還是春雨染濕的帶著潮濕的泥土之上,幾棵剛剛刺破春天的嫩芽撓的他的手心痒痒的。
絲絲縷縷微弱的寒氣順著他的指尖沒入潮濕的泥地之中,對著天地元氣異常之處尋覓了起來。
雖說冬落至今未入修行之道,踏感息之境。還無法納天地元氣於體內。但他對自己體內折磨了自己十餘年,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天寒還是有一定的了解以及應用手段的。
比如此刻的寒氣就像一雙雙眼晴,在這片並不廣茂的大地之中尋覓了起來。越過流沙,越過泥沼,越過草甸,越過叢林。終於在一顆大樹下停了下來。
「找到了。」冬落冷笑一聲,放下手中的朴刀,拾起離他不遠處有名犧牲侍衛留下的一把沙漠胡楊硬木弓,調整好姿勢,瞄準了對方。
在那棵大樹下,有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正在全神貫注的不停的在虛空中刻畫著什麼,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暴露在了敵人的眼前。
右臂用力,勁傳腕間,弓弦被猛地拉開,如一道滿月,堅韌的弓弦承受著巨大的力量,發出一陣嗡鳴,弦上的羽箭微微顫抖,然後迅速變為平靜,像一條蓄勢待發的蛇,隨時準備對他的敵手吐露獠牙。
當青衫中年人還在不停的刻畫之際,冬落右手握箭的中食二指微微一松,弓弦猛然前縮,又嗡的一聲鳴嘯彈回,一根羽箭如電般射出,穿透數片落葉,直衝青衫中年人其胸膛而去。
嗡嗡嗡!
弓弦急速振動,黑色的箭羽殘影閃電般前行,刺破落葉,撕破夜色,直抵其胸膛而去。
似察覺到了危險,青衫中年人手中動作一頓,但也僅是一頓,便全然不顧即將到來的一箭。手指繼續的刻畫了起來。也許是他相信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那根不知從什麼地方射來的冷箭,根本沒有能力射死自己。也許是他覺得他要刻畫的東西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沒有去躲避這一箭。
噗的一聲悶響,一根羽箭扎進他的胸膛,箭頭很詭異的高速旋轉著,比普通的羽箭旋轉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鋒利的簇鋒瞬間撕裂青衫,擠進了他的血肉之中!然後箭頭在他的血肉之中炸裂。
羽箭入肉三分,青衫之上鮮血隱現。
青衫中年人依然沒有理會,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手中依舊在不停的刻畫著。
箭鋒入體很痛,但有些事似乎比生命還要重要。只要不死,那再來一箭又如何?
冬落射出的不止一箭。
而是一箭接著一箭。一箭將至,另一箭也將至。
咻!咻!
第二根羽箭閃電般接連而至,伴著令人心悸的入肉聲,射中青衫中年人的胸膛,箭沒處,正是第一根羽箭消失之處!
第三根箭彷彿沒有先後,瞬間再至,同樣射中那個被逐漸擴開的破口,箭鋒之前再無阻礙,竟是狠狠射穿了他的身體!然後在其後背處炸裂。
沒有人知道冬落是如何做到的,在電光火石極短的一瞬間內,用手裡那把看似普通的胡楊硬木弓連續射出三枝羽箭,更沒有人能想明白,為什麼這名看似普通的少年人,竟擁有如此恐怖的箭術,竟能連續三次射中同一塊極小的區域!
青衫中年人只覺得像是一頭莽牛重重撞向自己的胸膛,中年人被硬生生震的向後退了兩步,靠在了身後的大樹之上,然後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熱,那股熱度到最後竟變成了滾燙。
他下意識里向下望去,看見一根羽箭沒胸而入,青衫外殘留著一小截箭桿和箭羽,鮮血侵染,就像是開了一朵紅花。
一朵暗紅色的紅花,色彩明艷,生死立判。
中年人不可置信盯著胸前青衫上濕潤的紅花,蒼白無須的臉上顯現出一抹荒謬錯愕的神情。
他慢慢無力的背靠著大樹跌坐進地面的落葉腐泥間。青衫中年人痛苦看了眼胸前的箭羽,艱難抬起頭來,望向戰場,想要看看那個箭手究竟長什麼模樣。
可是當他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巡視了戰場一周,也沒有發現那個放冷箭的人。只好無奈而又痛苦的低聲喃喃的說了句什麼,然後微微一笑攤開雙手就此死去。
冬落雖然不知道那個靈陣師為什麼不躲,還在那兒讓他連射三箭。但現在的他可沒有時間去想為什麼,因為眼前的流沙泥沼還在不停的吞噬著護衛們的生命。
悄悄的換了一個隱避的位置,他的指尖再次有絲絲縷縷的寒氣噴涌而出。
……
……
芒山密林。
「好箭法。有大周邊軍九星閃箭的影子。只是不知道這小子能一次連射幾星。」專諸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讚歎的說道。
「怎麼了?想把他抓回去跟你收小麥了?」華青雲戲謔的說道:「要是你知道是誰把他放進這支隊伍的,你就不會這麼想,也不會這麼誇了。」
專諸停下了吃蘋果,一臉好奇的問道:「誰?」
「李牧。」
專諸一臉可惜的點了點頭,道:「可惜了。即然是他的人,那這箭法也就不值得誇了。三星,連門都沒進吧!」
華青雲手指在木劍上輕輕的敲擊著,輕笑道:「可惜什麼?可惜你那幾畝小麥,沒人跟你收。」
「那到不是,我家那位干起農活來,那可是十里八鄉的一把號好手。那點小麥,不是問題。」專諸沉默了片刻后道:「不過可惜了,看他年紀馬上就要二十歲了,至今卻還未入感息之境。多半此生修行無望了。」
「也許吧!」
「好了,看來你要保護的那個人已經放棄了自救,流沙泥沼大陣在那個陣靈師死前也已經布成了。看來也不會有什麼變數出現了。要打就打一架,不打我就回家了。我家那口子應該已經等很久了吧!」專諸似乎想到了什麼,不自禁的就溫柔的笑了起來。
「不,變數已經出現了。」華青雲不再敲擊木劍,也如專諸一般挑了一片略顯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老神在在的看著已經快要停息的戰場。
專諸扭頭看向這個看起來比他還老,但實際年齡卻遠比他要少的人微嘲道:「你說的變數不會是那個少年吧!我看這流沙泥沼,陣雖低,但此地除了你我二人,也無人可破了吧!難道你認為那個少年可以嗎?縱使他是李牧的人也不行吧!」
「行不行可不是你說了算的。諾!你看。」華青雲朝著名貴馬車處示意了一下。
「什麼?這……這不會是極致之冰吧!」專諸一臉震驚的喃喃道。手中蘋果掉地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