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梅山
她會去哪裡呢?
陶餘溫的臉上忽然升起了一些不詳的情緒。
她不在。
對於她來說最為重要的人她竟然不在。
她看著竹簾,沉默了很長時間。
竹簾沒有說話,她知道,當自己的母親這樣看著自己的時候,就是要有事情發生。
果然。
陶餘溫揮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那小丫鬟於是就退下了。
她看著竹簾,然後開口說道,「我要你再去一次中原。」
竹簾不解,「去幹什麼?」
她說道,「我要你找到劉成,告訴她應檀溪不在這城中。」
竹簾道,「然後呢?」
陶餘溫說道,「你告訴她,我要她活著,不要讓她死。」
竹簾沒有任何猶豫的輕輕的點了下頭,然後說道,「好的。」
老夫人的臉上沒有表情,似乎只是在命令她去做一件事情。
但是竹簾卻明白了老夫人這麼做的目的。
她應諾著走了下去。
屋中再無動靜。
她不是要去中原。
她也沒有打算去找劉成。
她不準備去跟任何魔宗的人聯繫。
——
應檀溪定然是偷偷跑出去了,也許魔宗會威脅到她的安全,但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巴不得她死去。
如同白雪一般的蒼白出現在她的臉上,她消失在南郡宮中。
她只需要讓老夫人以為她去了。
僅僅是以為,就已經足夠了。
……
……
三九。
梅紅滿山。
梅被埋在雪下。
紅的像是血。
但是卻不是什麼地方都能見到這樣奇特的景象。
這是星隕閣那三個人帶的路。
他們三個人走的並不快,但是就已經出去了不知道多遠。
一路向著東北的方向。
按照他們的說法,照著這樣的速度,大概需要十天的路程。
只是,越是向北走下去,空氣之中寒冷的氣溫便是愈加的襲人。
洛寧坐在馬車上,目光落在那梅山之上,那座山的山勢很陡峭,很挺拔。
奇特的是,雪卻能在那上面落住腳。
而作為梅花,則是哪裡險峻它們便是會生在哪裡。
紅紅的顏色隱藏在那白雪的下面,如同藏在蓋頭下面嬌羞的新娘。
但是洛寧此時卻有幸把這新娘一覽無餘。
洛寧小聲嘀咕道,「是誰這麼無聊,灑了這滿山梅花的種子?」
那為首的星隕閣的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著,他的腳落在地上,發出了奇妙的聲音。
左邊那個男人開口,「這是閣主當年種下的。」
閣主。
自然是星隕閣的閣主。
如若不然這世界上還能有幾個閣主?
只有一個郡主。
自然也只有一個閣主。
洛寧的目光落在梅山之上,他知道那定然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人看著這滿山的寒梅說道,「當年的閣主還在南郡,郡主也在,易先生自然也在。閣主在這山上種了三棵梅,說是他們三個的友誼便是會如同這梅花一樣長久不衰,只是可惜……」
洛寧道,「只是可惜,易先生不見了,星隕閣閣主也不見了,所以這裡就剩下了郡主。」
那人苦笑道,「正是。」
洛寧看著他不解問道,「既然如此,為何這梅花卻長的這麼旺盛?」
於是右邊那個男人插嘴說道,「因為這十幾年來雖然沒有人再去打理那些梅花,但是這梅花的生長力本來就是極為強大的,所以即使是過了這麼多年,不但沒有凋零,反而陰差陽錯的長滿了滿山的花。」
人已經散了,但是花卻是生了。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奇妙,總是能陰差陽錯的成就許多事情。
……
洛寧低頭不語。
他的馬車漸漸的遠了。
那梅山也漸漸遠了。
那樣的山,那樣的梅,終究是跟他這種人物沒有關係。
他沒有種梅的閑情,自然也沒有賞梅的逸致。
他只有一顆想要找到星隕閣的心。
雪在腳下,路也在腳下。
但是雪沒有辦法擋住路,也沒有辦法擋住行路的人。
它只會讓這些人徒增煩惱,讓他們走的慢些。
那三個人打著的黑傘在這晴天白雪之下顯得格外的顯眼。
洛寧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們這黑傘是幹嘛用的?」
左邊那個男人不悅說道,「這叫做遮天傘。」
洛寧笑了,「不過是一柄普通的黑傘,沒有靈力,何來遮天這說法?」
那人於是轉過頭正色看著洛寧說道,「這是我們星隕閣的傳統,星隕閣千百年來都乾的是逆天改命事情,所以傳說有著個黑傘便是能遮擋住天道對我們的懲罰。」
洛寧笑道,「這是迷信。」
那人看著洛寧認真問道,「如果這真是迷信,那麼你為何也迷信?」
洛寧被問的說答不出話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和雪地一樣蒼茫的天上。
天空之中只有著幾朵散碎的雲,萬里的天空見不到一隻寒雀。
不知道怎地,洛寧忽然想起來了在那馬嵬關之中的那個算命先生。
那個人也是信天命。
他目光微微低垂看著為首的那人的背影問道,「這世界上,真的有天道的存在嗎?」
那人看著他說道,「這個東西,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
洛寧穩穩的坐在馬車上。
他的身子隨著這車輛有些微微的顛簸。
那梅山終於被他拋到了腦後。
空氣之中的梅香再也不見了。
這世上,什麼算是信,什麼算是不信呢?
黃驃馬默默的走著——它聽不懂。
因為它本來就是一批馬,它的職責就是拉著馬車然後一直走下去,餓了吃草料,渴了喝雪水。
剩下的,它旁邊跟著一匹白馬。
那白馬又如何呢?
這跟它沒有關係。
它走出了這片天地,逐漸昂首闊步起來,走出了許多自信。
……
……
等到日暮漸漸的降落下去。
它的腳步也跟著慢了下去。
面前閃出了一個小鎮,小鎮不大,但是卻是如同大海上的一塊小島,足夠眾人歇腳。
北風涼。
洛寧問道,「搭營還是住店?」
為首那人說道,「自然是住店。」
洛寧挑眉,「你們三個男人住一起?」
為首那人微笑道,「我們也可以四個男人住一起。」
洛寧冷笑道,「我從來沒有這種癖好。」
他們進了小鎮。
於是鎮上的許多人都投過來了好奇的目光。
因為這樣的客人他們是第一次見。
三個打著黑傘的人走在前面,一個趕著兩匹馬拉著的馬車的少年跟在後面。
那黃驃馬第一次被這些人看,越是人多,它就越興奮。
而它身旁的那匹白馬則是有些膽怯的低下了頭。
洛寧照著它的後腦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老實些!」
它終於停了下來,然後他們也在路邊看見了一間小小的客棧。
客棧的牌樓上寫著招賢客棧四個大字。
但是此時經過歲月的摩擦,客棧那兩個字已經看不大清了,只能憑著感覺去猜。
一個夥計站在門口,緊張的看著他們一行人。
洛寧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剛要進店。
但是卻被為首的那個星隕閣的人伸手攔住了。
龐大的黑傘在這白雪的映襯下十分顯眼。
他平靜的望著夥計。
許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