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憐的瘟神
這鬼天,就像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剛才還是艷陽高照,萬里無雲,轉眼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雹子般的砸下來,打得臉上生疼。
洪文狼狽不堪的跑回家裡,身上全部都濕的不成樣子,滴滴答答的直往下掉水珠。長湘的雨天非常的多,他不喜歡帶傘,如果是小雨的話還說可以享受煙雨朦朧的浪漫,但是一到這樣的大雨,他這個號稱市委辦「後現代老才子」就只能享受落湯雞加上被老婆白眼奚落的命運了。
到了家裡,顧不上換衣服,趕緊把腋在胳膊下的牛皮紙文件袋拿出來,小心的抹去上面的水跡,看看邊緣沒有進水,才噓了一口氣,然後又不放心的把裡面的文件拿出來看看。
呃——他傻眼了!文件稿子上很明顯的有一大塊濕印,幾頁稿子都沾到了一起,上面的字跡有幾處竟然都模糊了。他不死心的逐頁去翻開稿子,果然,每頁都有濕印!
倒霉!又得重新撰寫了!洪文很無奈很心疼的敲敲太陽穴,心裡很是鄙視了一下自己。這些文稿是他一上午的成果,就為了能「巧遇」張副市長這個鄰居才決定回來吃飯的,哪知道半途就碰上了這場大雨,副市長的關係沒有拉上,反而把下午3點鐘市長就要用的演講稿給搞出了問題,唉——
洪文今年41歲,應該說正是男人事業的黃金時期,但是這對他不合適。他大學畢業第二年就已經是副鄉長了,那時候的他是整個長湘市都有名的年輕幹部,希望之星。但是,近20年過去了,從鄉里到縣委辦,從縣委辦再到市委辦,看似是一步步走高,其實卻是越來越落魄——20年過去,他從當年的副科級升到了科級,換來的是從一個明星副鄉長到一個普通老科員,這科級待遇,明顯還是熬資歷熬出來的!
洪文急急忙忙換上衣服,老婆已經做好的飯也顧不得吃了,必須趕緊把這十幾頁演講稿重新撰寫。好不容易博得了鍾市長的賞識,第一次給自己這個重大的任務,要是搞砸了,估計自己又會被扔進角落裡幾年,這一生得到提拔的希望就徹底沒了。要知道,這次機會,還是他花了大價錢溝通了很多關節才得來的。
鍾市長是省委剛下派到長湘市的正牌市長,據說很有能力,背景也大。只是年輕得意的市長大人有個規矩,那就是在這電腦普遍化的年代竟然對手工書寫情有獨鍾,所有的稿件都不要列印的。
而洪文不但筆杆子了得,號稱市委辦第一高手,更重要的是那手楷書也是驚艷絕倫。他得到了這樣的消息,花了很大一番布置,才從眾多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獲得了市長大人的青睞——現在那些小年輕同事們正在巴著眼要他出錯兒呢!要是知道他這篇稿子出問題了,那還不暗流涌動,上壓下推的往死里整呀!
這不是洪文的胡亂猜忌,而是他的經驗之談。這20年來,他作為一個曾經的希望之星,實力才幹是沒有人能否定的,得到的機會也並不少,可惜,每次都是欠缺點運氣。20年來,賞識他的縣長、市長、書記並不少,每次都是青睞有加,不要當初怎麼會從一個小鄉鎮跳進了城裡呢?可惜的是,每次要提拔他的前夕,那些賞識他的領導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不是被雙規就是突然被調走。每次這樣后他都會被冷處理一段時間,然後又被新的領導看重,然後再重複中被同事們嫉妒和嘲諷的過程——就這樣的,他還得了一個外號:瘟神!
現在的領導,雖說是堅定的馬列主義無神論者,但實際上,卻是一個比一個迷信,車牌喜歡8,房間喜歡7,出門要看日曆,祖墳要看風水。家裡偷偷供奉著一尊佛像就不說了,洪文更是親眼所見幾個市委領導,每天早上工作前都要在辦公室偷偷的點上檀香插在常青樹下朝拜一番,神情之莊重,習慣之執著,洪文從所未見。
現在,他背著這個瘟神的外號已經沉寂了3年,人生有多少個3年呀,過了40歲還沒有一個實職,這個人基本上就廢了。可憐他滿腹經綸,空有滿腔的熱血豪情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每天還需要費勁心機的來跟一幫小年輕競爭一個在領導面前露面的機會,不得不讓人悲哀——
終於把稿子重新抄寫了一遍,仔細的檢查一番,還好,沒有問題。洪文滿意的吹了吹那還沒有乾的墨水,很為自己龍飛鳳舞的筆畫感到欣慰——筆力和文筆,這也算是自己最大的資本了,總算還有些用處。
看看錶,才2點鐘,老婆估計已經上班去了,做好的飯菜正整齊的放在桌子上。現在的這個老婆倒是挺賢惠的,不但家裡收拾的好,對他也極為細心,而且還答應為他再生育一次,真是難得了。要知道,他們兩人都是2婚,老婆已經35歲了,高齡產婦很危險呀——但是,沒辦法了,洪文的第一個老婆被人發現跟一個局長的姦情后,竟然帶著兒子又跟富商跑了,現在生死不知,老洪家本來就只剩下自己一個,現在還絕了種,那是大罪孽呀,幸虧這個老婆真的通情達理!
心裡的膽子放下來,洪文反倒不覺得餓了,習慣性的打開了書桌前的電腦。稿子只要3點準時趕到附近的榮華酒店交給鍾市長的秘書就可以,早去也沒用的。還有一個小時的空餘時間,他隨手點開了起點的頁面。
這些年,仕途不如意,洪文倒養成了在書中尋找黃金屋的習慣,特別是2000年開始流行的網路小說,洪文很是喜歡,他已經成為了起點標準的老骨灰級讀者。
洪文熟練的打開一個頁面,是錄事參軍的《重生之官道》。這本書簡直是太好看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妹,熱情火辣的齊潔,幹練沉靜的陳珂,還有市儈卻搞笑而艷麗的蘭姐,幼小稚嫩卻又有些寂寞的寶兒,再加上「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男人絕世風華,洪文總是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要是我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多好呀!能攜美泛舟,笑談天下英豪,一展胸中抱負,那才是男人的最終夢想!」洪文想想自己的遭遇,不禁感嘆出聲。
「那好吧,我來滿足你!」突然間,一個淡定儒雅的男人從文章里走了出來,站在電腦中對著他微笑。洪文直覺的判斷他一定就是文章的主角唐逸,「記住,人生,不要留下遺憾。」
一股光華從電腦中投射而出,籠罩洪文的全身,頓時,他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飄到了空中,離開花費了無數心血才買來的小房子,飄到了白雲之上,然後又迅速的向下猛衝,迅速的鑽進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
才要睜開眼睛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入眼就是一塊呼嘯的石頭當頭砸來,自己身下似乎還摟著一個柔和的身子,洪文本能的使勁往邊上躲了躲。
「我要解脫了嗎?」洪文本能的想到了死亡,腦子裡閃過最後一絲念頭,「可惜呀,我的夢想!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