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營中紅白臉
幾人進廳,陳遠引林簽判、謝定一上首坐了,自己和王夫子、汪麟,趙忠下首相陪。
一個僕人上來在每人面前擺擺放了一個潔白帶蓋的瓷盅,將盅蓋揭開放在一邊,茶盅里已放了少許青色的干茶。又有一個僕人提著個熱汽騰騰的水壺上前,提起熱壺,將沸水衝進茶盅,隨後將蓋子放上。
林簽判與謝定一打量了四周一眼,並未看到廳中有煮茶之設,案桌上也沒有平素飲茶的佐料,見僕人們簡單的沖泡,甚是驚奇。
「兩位大人一路辛苦,還請進些茶湯。」劉遠擺手示意道。
兩人在陳遠的示意下,疑惑地揭開蓋子。一陣陣熱汽陡地沖了上來,茶盅中翠綠的茶芽懸浮在碧綠的茶湯中,輕輕地蕩漾,透出陣陣地輕香。
「咦,這是…」林簽判奇道。
「山野之人粗魯簡陋,沒什麼好東西奉呈兩位大人,只好清兩位大人飲些野茶。」陳遠笑道。
嘴上雖說著簡陋,心中卻頗有些得意。前世,陳遠對茶並沒有什麼講究,有茶就喝點,沒茶白開水也行。但到這個時空,卻對飲茶深惡痛絕。
宋代制茶飲茶之法傳承於唐,仍講究將茶葉制干后研未製成茶餅,飲時又研成粉末,再添加以鹽、姜、蔥等物,甚而有人還添加油脂時去,放入沸水裡煮,還講究些用水,煮茶工藝,甚是繁瑣。茶湯中五味雜陳,如同喝菜湯一般。
因此,陳遠立馬就吩咐茶場對茶葉製作及後續飲茶進行了改進。好在後世制茶工藝遠比制團茶更簡便,採下茶葉只需涼干后,在大鍋中炒揉而已。飲起來更是簡單,只需用水沖泡即可。此法,經陳遠的示範作用,在鉛山各地漸漸流行起來。
林簽判、謝定一倒也沉得住氣,端起茶盞輕輕飲了一口,茶湯中鮮爽濃醇,帶此許苦澀,飯後口中回甘,回味悠長,滿口馨香。
「咦,好茶!」林簽判贊了一聲,又飲了一口。
「山野之飲,豈堪得大人讚譽。」陳遠謙遜道。
「不然,此茶香濃甘醇,入口后舌底生津,回味悠長,實乃林某平生從未飲過的好茶。」林簽判道。
「些許山野土物,能得大人賞識,是陳某的榮興。敝處還有一些,若大人喜歡,一會定當奉上。」陳遠熱情道。
「如此多謝。」林簽判點頭道,淡淡道:「看來,陳巡檢不只是知兵有為,還是個雅人啊。」
「山野粗夫而已,怎敢當得個雅字。」
「陳巡檢無需謙遜了。」謝定一放下茶盅,話鋒一轉道,「早聽聞陳巡檢忠心國事,響應朝廷勤王昭令,散盡家財招兵買馬,不知何時出兵勤王?」
「陳某作為大宋子民,世受國恩,勤王保駕乃是陳某本份。如今蒙元氣焰張揚,朝廷危及,陳某憂心如焚。但勤王軍一直未能齊備。這幾個月來,陳某也招得幾百人,但一來訓練未成,不堪戰陣,又苦於戰具不足。陳某心中再急也是奈何不得。陳某恨不得立時出兵前往臨安,驅逐韃虜,勤王保駕。」陳遠激憤地道。
「時勢危及,恐不容陳巡檢多加等待了。」林簽判淡淡道。
「哦。大人可有最新消息?」
「陳巡檢,如今蒙元大軍已逼近臨安,逆臣呂文煥、呂師夔叔侄已略江南西路,佔據九江,其必揮兵東來略我江東之地。為保信、撫、鄱之地,江東提刑大人已決意徵集信州諸縣之兵,前往安仁,以抗呂逆之師。提刑大人聽聞陳巡檢大義,有意徵調陳巡檢領部隨行。不知陳巡檢意下如何?」林簽判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問道。
「有道是:國家興之,匹夫有責,驅逐韃虜,興我大宋,乃是陳某畢生之願。陳某請求追隨提刑大人前往安仁與叛臣賊子決一死戰,雖死無憾。」陳遠昂然適。
既然避不開,就乾脆笑著面對好了。
「好!壯哉!陳巡檢真奇男子也!」謝定一動容,起身贊道。
「陳某也只是聊盡一名宋人的本份而己。」
謝定一暗暗舒了口氣,來前還一直擔心陳遠不聽令應招,現在總算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接著從懷裡取出一份公文,喝道:「州府有文,河口巡檢陳檢聽令。」
陳遠起身離座,躬身拱手道:「河口巡檢小吏陳遠恭聽州府命令。」
謝定一展開公文,念道:「察河口巡檢陳遠能力卓越,盡職公事,心懷報國之心,抒家散財,招聚義民,意在勤王。特任命陳遠為鉛山鄉兵統領,著征凋鉛山鄉兵。陳巡檢,按令咆。」
陳遠上前,接過文書。
「陳統領,提刑大人令你整頓鄉兵,三日後起程前往安仁,為大軍前鋒。」謝定一鄭重道。
「陳遠領令,三日後準時出發。」陳遠拱手領命。
「且慢,統領大人,這兵出不得。」一直端坐無聲的王夫子陡然起身反對道。
「放肆,軍令如山。軍營之中,令行禁止。上官即然有令,我巡檢保安團上下,自當同聲一氣,領命出征。何來兵出不得之語。退下!」陳遠悖然大怒,喝斥道。
陳遠臉上怒氣沖沖,心中卻不禁讚歎。還是這老頭識趣,知道適當之時跳出來。反觀汪麟、趙忠等人就差遠了。
「這兵就是出不得,出兵必敗!」王夫子梗著脖子堅持道。
「住口!你公然在此詛咒我我,慢我軍心,就不怕軍法森嚴?來人,將此老匹夫拖將下去,收押好,三天之後,就拿他祭旗。」陳遠怒喝道。
門外北地佬帶著幾個親隨跑了進來,上前將王夫子按住,就待往外拖。看得陳遠心中直罵,這頭笨牛,不知道輕些嗎,拉扯走了夫子,這台戲還怎麼演下去。
「且慢。」汪麟、趙忠兩個終於回過神來,出來攔住北地佬等人。北地佬也真的笨傻了得,仍拉著王夫子不放。
「你們先出去。」汪麟氣惱地上前推了他一把,見陳遠沒再說什麼,這才吶吶地帶著人出去了。
廳中鬧出了這一出,謝定一有些心神不定,林簽判倒輕輕一笑,邁步上前,道:「陳統領勿需如此,這位王夫子既然有話,何不讓他說個明白。」
「也罷。就讓這老匹夫說個明白,也省得讓人說我聽不得逆耳之言。」陳遠怒氣稍歇,淡淡道。
「兩位大人,統領大人。」王夫子理了理拉扯亂了的衣服,好整以暇地拱手向三人施了個禮,道:「適才聽聞,提刑大人令陳統領領一千鄉兵,三日後準時出師安仁。統領大人經數月徵招,才聚得鄉兵數百,請問這倉猝之下,這一千鄉兵從何而來?這兵從何而出?」
「這…..」劉遠啞口無言。
「王夫子倒不用擔憂,州中已去文鉛山縣衙,讓其緊急徵召鄉兵。徵集所得,自可歸與陳巡檢統領。」謝定一道。
「不然。莫說三日之內是否徵集齊千餘鄉兵之數,就是徵集了,這兵仍不能出,出則必敗!」王夫子搖擺著頭道。
「哦,這卻是何道理?」謝定一問道。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王夫子拽起文來,「又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倉猝之下,集結的鄉兵,不識攻戰之法,不習軍令,與農夫何異。這等農夫,不說一千,就是一萬,烏合之眾,徒耗資糧。驅使此烏合之眾以應蒙元虎狼之師,與戰事又有何益?是矣老夫言出兵必敗也。」
廳中眾人俱點點頭。謝定一這些天跟在父親身邊料理鄉兵之事,對此更有所感觸。林簽判倒聽出話外之音,靜立一旁,任由謝定一上前。
「若依王夫子之言,又當如何?」謝定一問道。
「夫戰事,未料勝,先料敗。與期領一千鄉兵前往,遠不如揀選百餘精銳前往。一來物資籌集方便,二來戰械能備。」
「王夫子言之有理,然蒙元勢大,豈是百餘人可抵抗。」謝定一搖了搖頭。
「那又能如何?如今河口營中,統領經數月時間,招聚的數百人,雖習了些戰陣之法,但兵械奇缺,許多鄉兵還用的是木棍竹槍。如此之人,試問如何抗得了裝備了強弓硬弩、橫刀勒馬的蒙元大軍?」
王夫子侃侃而談,謝定一長嘆一聲,退後不言。
「好了,不用再說了。」劉遠上前,擺擺手道,「這蒙元人兇悍,乃是眾所周知之事。但若人人都畏懼蒙元,舉步不前,這朝廷,這天下還有何希望可言。既然提刑大人有召,吾等有死而已。豈能有所畏懼!」
「陳統領義膽忠心,林某甚是佩服。」林簽判走出,拱手道。
「不敢當。」陳遠急忙回禮。
「王夫子所言,倒也不無道理。但既然陳統領能體會朝廷之艱難,勇於赴義,決意應召出兵,其他的事,都可慢慢商議。依林某看,出兵之數,就視鄉兵招聚情況,再回報提刑大人定奪。至於兵械,州城中倒有一些,等回城稟報提刑大人後,也可適當拔付些,決然不能讓鄉兵手持棍棒上場殺敵的。」林簽判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