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興亡論
「夥計,先上茶。每人來一大碗湯餅。噢,北地佬那,吃完就添,吃飽為止。」眾人坐好,陳這吩咐夥計道。接著又拱手向施東家、北地佬逍:「兄弟公務在身,中餐不得飲酒,還請兩位見諒。待有暇之時,咱們再共謀一醉。還望海涵。」
「哪裡,哪裡,巡檢公事要緊,理應如此。」北地佬充耳不聞,木木地坐等吃食,施東家倒不虧吃了些墨水,謙讓道。
「那中午陳某就以茶待酒了。兩位不要怪罪陳某就好。」
店裡湯餅是早已預備好的,稍熱熱,加上些澆頭就得。店裡夥計一會兒就把幾大碗湯餅上了來。這湯餅雖名餅,也就是後世煮麵。
時已過午,幾人也再謙讓,拿起筷子稀嚦呼嚕地吃了起來。那北地佬想是餓得狠了,端起大海碗,張開大嘴,簡直是將麵條往嘴裡倒。別人剛吃了幾口,他一會就吃完了。將桌上幾人看的呆了。
「夥計,再來一碗,不,兩大碗。」反正巡檢管飽之言在先,吃一碗是吃,兩硫三碗也是吃,北地佬顧忌一去,放了開來。
「好咧,這就上來。」店伙高興地應答著。今天蒙巡檢關照,店裡湯餅連同昨天存貨都能一掃而空了。掌柜都跑到廚房忙碌起來。
湯餅上來,又是北地佬進食表演,幾人停下筷子,愣愣地看著北地佬端起面前湯餅,靠近大囗,一隻大手抓著筷子,飛快地往口裡扒,幾囗就連湯帶面進了肚子。一碗完了,又端上一碗,又是一陣扒拉。一會兒桌上就添了兩個空空的大海碗。
「好一條大漢!」隔桌的趙孟臣父女等人也看呆了,趙孟臣失聲贊道。
「夥計,再來兩碗。」北地佬又高聲叫道。
「不,北地佬,北兄,不可再食!」陳巡檢忙阻止道。
「怎地,莫非巡檢說話不算話?吃心痛了?」北地佬也愣了起來,沉聲問道。肚子空了幾天,今天非讓他飽上一次才好。
「哈哈,北兄…」
「我姓鄭,叫鄭大牛。」
「呵呵,失禮了。鄭兄,區區湯餅,陳某怎會在意。」陳巡檢笑道。
「那好,夥計,再來兩碗。」北地佬鄭大牛又高聲叫道。
「等下。」另一側的施東家起身對店夥計擺擺手,回首罵道:「你這頭蠢牛,你想鬧人命啊!巡檢大人是怕你撐死了。」
「我還只是半飽…」
「餓死鬼投胎啊,不會慢慢吃啊。」施東家沒好氣地責罵道。
「那再來一碗,我慢慢吃。」這大漢倒聽施東家話,吶吶道。
「那再來一碗。」看了看滿臉企盼的鄭大牛,陳遠揣度著再吃一碗不至於發生什麼事,放口道。
「撲哧。」隔座的九娘險些將口中茶水噴過桌來。本以為會憑敗家子在門外豪爽的做派,進店後會大魚大肉,籠絡施東與那大個子,哪知還是湯餅,還文諂謅地東拉西扯。巨大的反差讓九娘驚鄂之餘,幾乎笑破腸子。
見鄰桌的幾人頭轉向自己,九娘把臉一板,哼了一聲,道:「小氣就說小氣!大個子,你儘管吃,吃多少都算我的。」
「住口,休要失禮。」趙孟臣將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喝止女兒道。九娘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呵呵,小兒無狀,失禮了。」趙孟臣起身,向鄰桌眾人拱手賠禮道。
「呵呵,不客氣。令公子心直囗快,豪爽大方,俠道熱腸,倒是我輩中人啊。」陳遠忙起身,側過身,也抱拳道。
「哼!」心直口塊,不就說我是快嘴婆嗎?這是誇我還是罵我。還我輩中人,我和你怎麼會是一種人!九娘臉上更是陰雲密布。
「呵呵,小兒心性,巡檢大人恕罪。」
「哪裡。令公子也是一片熱誠,恐怕這位鄭兄食不得飽,何罪之有。」陳遠笑笑,侃侃道,「誤會,誤會。有道是暴飲暴食最是傷身,這個北兄,哦,鄭兄想來過飢,不易飽食。令公子誤會了。區區小事,陳某怎會介意。」
「巡檢大人海量」
「那裡,那裡,尊台客氣了。」這父女帶著幾條大漢,前呼後擁的,陳遠豈敢小視,抱拳謙讓道。
「看巡檢大人也是個豪爽之人,不如過桌一敘?」趙孟臣心頭一動,邀請道。如今世道,正應多多結交些好漢。
「尊台相邀,小子敢不奉命。」陳遠又指了指麵湯餅,道:「食物可不能浪費,尊台稍待,待陳某用過餐,與這位施相公一起過桌相訪,飲茶敘話。」
「巡檢大人清隨意。」趙孟臣拱了拱手坐下。陳遠轉身坐下,扒拉起湯餅,一會吃完,吩咐了幾聲隨從和北地佬,與施東家一起過桌而來。
稍稍寒暄,四人坐定,夥計上來,添杯敘茶。
「敢問尊台大名?是路過河口嗎,往何處去?」陳遠笑吟吟問道。許起做熟了緝私捕盜的勾當,一開囗就好似在盤查商旅。
「做什麼?盤問犯人哪。」九娘賭氣地道。
「嗯。」趙孟臣沉著臉,瞪了女兒一眼,九娘扭過頭,不再多言。
「勞巡檢大人動問了。某姓趙,名孟臣,本居衢江一帶,長年四處行商,這鉛山永坪這邊也有些產業。近來兵荒馬亂的。乾脆就舉家鉛山避禍。」趙孟臣道。
「原來是趙員外,幸會,幸會。」陳遠拱手道。
「巡檢大人,幸會,幸會。以後趙某人在鉛山這邊,還有勞巡檢大人關照。」趙孟臣也拱手道。
「呵呵,趙員外哪裡的話。」陳遠笑道,「某姓劉,名遠,現忝為河口鎮的小小捕盜、緝私的蠅頭小吏,哪是什麼大人,大人之稱,不過鄉親們抬愛而已。不過,在這河口若有小麻煩,陳某倒還幫得些小忙。」
趙孟臣點點頭。巡檢之名,始於五代,原是一路巡檢大員。宋時在沿邊、沿江、沿海置巡檢司。掌訓練甲兵,巡邏州邑,職權頗重,后受所在縣令節制。更又在大些鎮市、關隘要害處設巡檢司,主持緝私收稅、防火捕盜事宜,主官為正九品或無品級,歸縣令管轄。這個陳巡檢,想必就是后一種情況了,倒也是一方地頭蛇。
「少不得以後麻煩到陳巡檢,趙某在這先行謝過。」趙孟臣拱手道。
「好說,好說。用得上陳某之處,儘管說話。」陳遠誠意滿滿道。
「哼,真好似一個大人物似的。」九娘看著陳遠有些得意的樣子,撇了撇嘴,輕聲道。這小子,五官端正,面容白晳,舉止還算體得,為人十分誠懇,但總透露出一種令人討厭的,一種好似掌控一切,成竹在胸似的氣度。
「呵呵」陳遠也不在意。這個小女孩,雖然一身男子打扮,但看著一個嬌弱身材,頂多也只不過十三、四歲,在另一個時空,頂多也只是個初中學生而已。自已怎麼也不會與一個小女孩置氣。
「呵呵,趙員外,這位是施相公,以前曾進過府學,是我們河口最有名的才子。」陳遠笑笑,又介紹起身邊的施東家來。
「哦,施公子,久仰,久仰!」趙孟臣拱手道。
「施明見過趙員外。」施東家也起身拱手,有些羞愧地道,「慚愧,慚愧,施某學業不成,如今在隔避開了個小小的紙墨文具店鋪。有辱斯文,慚愧慚愧。」
「各業哪有高低。施東家如今經營的也是雅業,有何慚愧之處。」趙孟臣笑道。
「這位是我家九哥,趙某另有一子,隨賤內乘船從府城過來。匯聚之後,就一同前往永坪。兩位請坐。」趙孟臣擺手相請。
「趙某聽聞,陳巡檢正招募青壯。適才見街上列隊丁壯甚多,這是何故?」三人重新入座,趙孟臣問道。
「呵呵。趙員外也知道,如今蒙元南下,到處兵荒馬亂,紛紛擾擾。聽人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陳某能力有限,救國救民可能做不了,但身為河口,就聚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為鄉梓百姓做點事,盡量保一地平安吧。」陳遠淡淡道。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得好!」趙孟臣一愣,沉呤了一會,突地擊掌贊道。
「巡檢,這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倒是有些道理。不知出於何處?何人所說?」施明求知慾倒大,追問道。
「慚愧!陳某讀書不多,哪知道出處。前些年偶爾聽得一個顧姓商人所說,覺得有些道理,就記在心上,今日倒在此賣弄了。罪過,罪過。」施明拱手道。
「知易行難。如今社稷飄淪,虜騎肆虐,多少名學大儒,異士能力束手無策,屈膝求存。巡檢卻能知而行之,巡檢有大勇啊。趙某佩服!」趙孟臣鄭重地拱手道。
「趙員外過譽了。陳某不學無術,也只是在其位謀其政,為鄉梓盡了些小小職責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陳遠忙謙遜道。
「是啊。爹,我看也沒你說得那麼好,不就招了些青壯嗎?」九娘在一旁不以為然道。
「住口。有道是知易行難。陳巡檢能想著百姓,散盡家財,招募壯士護衛鄉土,遠比那些食大宋俸祿,外敵一到就屈膝投降的達官貴人,飽學之士好多了。」趙孟臣沉著臉教訓女兒道。
「人家又沒說陳巡檢不好。只是,只是說…」見平素寵愛自己的父親十分嚴厲,九娘很是委曲。
「只是什麼?」
「只是…」九娘抬起頭,絕犟地道:「只是覺得陳巡檢進學不多,恐怕也不大理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是什麼意思吧。」
「哈哈,趙公子說得極是。真乃陳某知己啊。」陳遠哈哈笑道。
哼,誰是你知己!九娘狠狠地瞪了陳遠一眼。
「呵呵。說真的,陳某還真的不太懂。咱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愚民,哪的得上國興、天下的興亡。我也只曾這樣問那個姓顧的。那姓顧的說,這國家與朝廷不同。」
「哦,願聞高見。」趙孟臣愕然,請教道。廳中諸人都豎耳靜聽。
「那姓顧的說,國家應指得是各族百姓共同生活的家園,而家園的守護者、管理者就是朝廷。朝廷受百姓供養,就有責保護百姓安居樂業。是矣有民為貴,社稷為次,君為輕的說法。
然而,國家興亡也需一個個百姓的貢獻。農夫做好田,多產糧食,做工的做好工,做好器物,商人經好商,流通有無;當兵的打好仗,抵抗外敵;做官的做好官,護好百姓,朝廷選好官員,監督勤政愛民。人人有責,人人努力,國家就能興盛。
國家是個大家,也是由萬萬個小家組成的。百姓要創家業,要顧好自己小家,也要顧好大家。國家衰亡了,萬萬個小家也必然毀於一旦。如同眼下,韃子來了,國家若亡,大家都得做奴隸,萬萬個小家都不保了。
人人要保小家,就得起來保大家。如今,韃子南下,不想做奴隸的人,就得起來。否則你不想當兵打韃子,他捨不得死,到頭來,朝廷垮了,國家亡了,人人都家破人亡,做了韃子腳下的奴隸,任其宰割。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陳遠說得興起,啪啪地一大通,口若懸河,任由無形的河水如眾人衝去,一邊不住地觀察眾人神情,看看自煸惰演講的效果。這也是某個時空上台演講時的習慣動作。
台下的人都是一顆顆大白菜,不過,你說的好時,那些大白菜會如同風刮動一下,微微晃動,你們得不停地盯著。陳遠在另一時空少年宮學表演、演講時老師就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