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試探
正在此時,宇文昶拂了帘子進來,見我歡喜異常的模樣,舒了一口氣,令青禾退下,自己執了連珠花紋的檀木梳,為我攏發。
我笑盈盈說:「殿下破費了。」
他答:「只要能討懷瑾歡心就好。」
「殿下昨夜回營帳之後,還同那位沈大人說話了么?」我柔聲問道。
「原以為你睡著了,不想耳朵這麼尖。硯之昨晚同我說一些討女子歡心的方法,這盆三枝綠就是他替我尋來,以討你歡心的。」
說話間,他的氣息落在我脖頸處的肌膚上,溫熱而親近的感覺,讓我神思蕩漾。
原來這個討我歡心的法子是沈硯之想出來的,這位輕薄公子長久混跡於脂粉堆之中,果然很擅於討女子歡心。
「璐瑤夫人是誰?」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間聽到的那個人名,我低聲問道。
宇文昶攏著我烏髮的動作忽然頓住,片刻之後才回答:「你莫不是睡糊塗了,昨夜明明說的是酈華夫人,哪有什麼璐瑤夫人?硯之一向是個倨傲不馴之人,對那位酈華夫人頗有微辭,回帳之後又同我絮叨了幾句這女人是紅顏禍水一類的話,我們便各自歇下了,並沒有再談其她人。」
陳書寶因為專寵酈華夫人,大肆奢靡,盡失陳國百姓民心,這件事情我也略有耳聞。聽宇文昶這樣解釋,似乎也說得通,只是心裡仍然有些疑問:即便真的睡沉了,我當真會連一個人名都記不清楚,竟把「酈華」二字聽作了「璐瑤」么?
我半信半疑,輕聲道:「那大約是我聽錯了。」
再啟程出發,車輿內便只剩了我一人,宇文昶並沈硯之騎著高頭大馬,跟在隊伍後面徐徐行著。
青禾小步疾走跟在車輿邊,我一個人在車內寂寞無聊,許久都不見宇文昶上前問會我一言半語,便自己掀了帘子,問青禾:「青禾,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王妃要打聽誰?」青禾大感疑惑,小巧秀氣的眉頭皺成一團。
我舉目遠眺,宇文昶仍然在隊伍後面同沈硯之談笑風生,見沒有人注意這邊,我便放心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璐瑤夫人?」
青禾猶豫了一下,眼珠轉來轉去,「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是大興宮中的人么?」
我的眼珠在青禾臉上一轉,見她不似有意隱瞞的模樣,怕她再多問惹我心煩,遂乾笑道:「是四哥托我打聽的一個人,你若是不認識便罷了,到了并州,我再問問其他人。」
青禾眼底更加疑惑,「四王爺怎麼會打聽這個人,真是怪了。」
「許是一個故人。」
我重新降了帘子,鑽回車內,不再說話。
十日後,車輿在并州晉王府前停下。
一個閽者模樣的人滿臉堆笑走上前來,屈身行禮,「參見晉王!」
這個人年紀不大,但是頭髮花白,幸得面慈目善,留給人的第一眼印象極好,倍感親切。
宇文昶問:「王樞,這些日子,府里一切可好?」
王樞笑著答:「回王爺的話,府里一切安好,眾人一直盼著王爺早些回來,今日可把您盼回來了!」
隨後,王樞又偕下人向我行禮,「老奴王樞,見過晉王妃!」
「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我扶起王樞,「懷瑾初入王府,今後還要王管事多多提點。」
王樞起了身,依然笑得和藹可親,聲音柔和,「王妃但有吩咐,老奴必定馬首是瞻。」
我應了,微微一笑。
見過禮之後,下人在王樞的安排下各自忙去,我借口舟車勞頓,身體不適,先一步回房歇息。
青禾剛侍奉我換上一身家常所穿的水綠色襦裙,宇文昶就邁步進來,問:「哪裡不舒服,可要喚大夫診斷一下?」
我一哂,揮揮手令青禾退下,「哪裡還需要旁的大夫,我不就是晉王府里醫術最高的大夫嗎?」
宇文昶倒了一盅茶遞給我,笑道:「王妃醫術高超,妙手回春,我這就將府里的大夫全部遣散,能省下好大一筆開支呢!」
我唇角向上一彎,「王爺剛回府,府內有待處理的大事小事應當不少,怎麼還有閒情逸緻,在這兒打趣自己的王妃?」
自十三歲官拜并州總管之後,宇文昶一直留居并州,此後宇文堅冊封他為晉王,便也將晉王府建在此處。若不是為了趕回大興宮與我完婚,他決不會離開晉王府三月有餘。
他臉上的笑意一凝,面色沉下去,而後,深重地嘆一口氣,道:「懷瑾,你可知道,母後派人知會我,我們自鄴城啟程不久,父皇也隨之往并州來了,幸好母后也一同前來,否則,我們真會給弄個措手不及。」
宇文堅這是何意?
當日暗示我夫妻二人離開鄴城的人正是他,如今我們剛到并州,立刻就傳來他同陳皇后啟程前來的消息,難道是不放心這個戰功赫赫的兒子,打算親自前來,一探究竟?
那麼陳皇后呢?照我揣測,她應該是擔心心狠手辣的宇文堅會對親生兒子做出什麼,才會一同前來吧?
我略一沉吟,答道:「父皇此行,用意只怕並不簡單。」
宇文昶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算算日程,父皇同母后大約三日後就會抵達,我方才已經吩咐下去,責令王樞將刀戟兵器悉數藏於暗室,此刻正準備書信給各地大小官員,近日不要前來晉王府走動。」
我隨即明白他的用意。
自古以來,坐在龍椅上的九五至尊最是忌諱「功高震主」四個字,宇文昶先前屢屢率軍立下赫赫戰功,在軍中及百姓中間的聲望不可謂不大,宇文堅這回來并州,必定是為了暗訪宇文昶在這裡結交的勢力,晉王府應當盡最大可能低調,以免引得宇文堅疑心。
我點點頭以示明了,起身為宇文昶研磨,看他給并州大小官員去信。
密探的奏報一日接著一日傳來,三日之後,宇文堅同陳皇後果然抵達晉王府。
王府一干人都只做事前毫不知情的模樣,誠惶誠恐跪下,在宇文昶的帶領下齊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宇文堅低頭瞧了瞧地上跪著的一大片人,面目柔和,笑了笑,伸出手來,將宇文昶扶起,「你離京之後,皇后在朕耳邊多有叨擾,總不放心你同王妃回并州,唯恐路上出什麼意外。朕實在給她叨擾地緊了,索性將朝中大事小事一律丟給太子,偕了皇后一路往并州趕來,沒有唐突阿永吧?」
「父皇說笑了,父皇同母后紆尊降貴,大駕光臨,晉王府上下無不感激涕零,與有榮焉。」宇文昶答。
一旁的陳皇后覷了我一眼,並不言語。
那樣的目光,似是憂慮,似是探尋,又似是……質疑?
眾人在大廳坐下,王樞奉了早已備好的茶,宇文堅啜了一口便不再飲,輕笑一聲,道:「你這日子也太清貧了些,拿來招待朕的茶怕已是府中最好的了,還是這麼沒有味道,堂堂晉王府,也不必如此拮据,若是有本地官員來訪,拿這樣的茶招待他們,豈不令人笑話?」
陳皇后也低頭啜了一口,與宇文堅不同,她極為滿意地放下茶盞,笑道:「阿永一向在吃穿用度上不甚講究,陛下又何必打趣他?我看這茶倒是很好,飲茶么,最重要的在於茶意,茶的品種倒不是最重要的。再者,身為皇家人,更要以身作則,府內一切用度都要節儉,萬不可驕奢淫逸,大肆鋪張。」
宇文昶接話道:「父皇母后的話,兒臣都記下了。晉王府平日幾乎門可羅雀,甚少有人登門,因此這些待人接物的東西未免簡陋些,兒臣也無意在此方面多下功夫,下人便不太在意,父皇母后萬乘之尊,還望擔待。」
我瞪了這人一眼,他還真是能言善道,都快說出一朵花來了。
內里實情哪有那麼複雜?
昨日備茶時,王樞的確說要將珍藏許久的十大名茶之一—信陽毛尖取出,招待今日座上的宇文堅並陳皇后,只不過我當時小氣,想起那日含元殿內金寨雀舌的事情,心下不快,便偷偷令王樞將信陽毛尖換做了普通至極的白茶,沒料到今日讓這對母子唱和一番之後,事情變了個味,顯得宇文昶平日有多麼樸素節儉了一樣。
那盆三枝綠可得收好了,若是不慎讓宇文堅發現,到時候可就解釋不清,樸素節儉的晉王殿下怎麼就捨得花百金買盆牡丹,以博晉王妃一笑了。
陳皇后打量著座下的我,忽然問:「大婚三月有餘,王妃還沒有好消息么?阿永膝下尚無一兒半女,王妃應當早日替晉王府開枝散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