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姐妹重敘情
生活就像一棵大樹,隨便摘一片葉子,就是斑斕的詩篇;生活又像一條河流,每一朵浪花,都有獨特的色彩。我們可以融入現實的洪流中,默默無聞,但我們不能無動於衷,不能妄自菲薄。我們走過的路,或正在走的路,無論坎坷或平坦,無論成敗和得失,總能積累一些經驗教訓,在流沙似的歲月里,淘到幾顆閃光的珍珠。我把自己的經歷寫出來,雖然記錄的是生活的片斷,但還是希望,我走過的地方,能留下一個個路標,使旁邊和後面的人,能看清前進的方向。
2006年的春節,過得熱鬧而快樂。南潯的姐妹過來好幾個,吳姐、小紅、阿菊、阿春、阿芳,還有曾輔導我按摩的徐姐,她們接受了我的邀請,到蘇州來玩。海棠春放了八天假,我們正好能在一起聚聚。吳芳和吳姐,分開一年多了,如今已冰釋前嫌了。我們買了很多被子,就在租住房內,打地鋪睡在一塊。倒不是為了省錢,而是晚上在一塊,可以盡興地聊天。
徐姐說,她還在辦培訓班,生意不錯。江浙地區的外來妹多,她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而社會對按摩女的需求量大,她們經過簡單培訓,就能應聘上崗。我理解她們,和我剛出來時一樣,走投無路,才加入按摩這行。不可否認,這是條掙錢捷徑,很多女孩在**,很難把握自己。那種簡易的洗頭房,美其名曰按摩,實際就是錢色交易。「上船容易下船難」,一旦上了這條賊船,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除了外界的排斥,她的思想也會受到腐蝕,只有極少數人,幸運地遇到一個好男人,她才能徹底擺脫陰影,過上陽光的日子。大多數的姐妹,只是混沌度日罷了。徐姐說,在給她們培訓的時候,告誡過她們,要做正當的按摩,不要誤入歧途,但估計沒什麼用,金錢的誘惑太大了。
吳姐和吳芳重歸於好了,姐妹倆抱在一起,像小孩一樣哭著笑著。血濃於水,親情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恨,不過是一時糊塗,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翻臉,現在明白過來為時不晚。吳姐和小紅還在夜總會,她們入行幾年,陷得有點深了,我勸她們來蘇州發展,她們都不願意。小紅說,南潯現在緊了很多,有幾家娛樂城關了,但她們混得還行,在那裡生活慣了,當成了第二家鄉,等掙的錢多了,就回去嫁人,要是沒男人肯娶,那做單身貴族,沒什麼大不了。我說:「什麼時候才能掙夠錢呢?那樣混,容易老的,女人老了就沒人要了,還是早點上岸吧。」小紅笑道:「現在我已經老了,人沒老,還有男人喜歡,我是心老了,無所謂了。等我掙到一百萬,要是嫁不出去,我就養個小白臉,也讓他侍候侍候!」小紅雖然在笑,我分明覺得她笑得有點無奈。
吳姐是我按摩生涯的引路人,說她幫了我,說她害了我,都可以,但我並不恨她。一個人的命運,既是命中注定的,也是自己選擇的,我不能去責怪別人,一切都是自己的意願。如果我能吃苦,或許不用去當按摩女,可以到建築工地搬磚頭;如果我能堅守,男人就是用再多的錢,也不能打動我的心。可是,我能做到那麼清高嗎?愛慕虛榮是女孩子的通病,我也渴望上班輕鬆點,工資拿多點,每天打扮得漂亮點,可那是實現不了的夢,我只能在所處的生活圈子裡,儘可能地努力,儘可能地掘到金子,沒有金子,黃銅也可以,然而,假若我們不先付出,哪裡會有收穫啊?我們沒有才華,我們能利用的資本,也就是自己的青春。我希望自己回到正路上來,在污七八糟的按摩行中,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我和阿春、阿芳和阿菊,絮絮叨叨講了很多,我們還在一起打牌。吳姐、徐姐、小紅和吳芳,她們在打麻將。彼此也有輸贏,不過是好玩,是小意思,圖個開心。我和阿春她們講好,今年清明,去鹽城阿蘭家,去看望她的父母,去給她掃墓。阿蘭是不幸的,這麼年輕就永遠離開我們,真是太可惜了。一說起她,我就禁不住感到悲傷與嘆息,人的命運如此脆弱,今天不知明天,今天還好好的,明天就可能不在了,昨天還是無憂無慮的孩子,今天卻已是歷遍滄桑。
南潯的工資不如蘇州高,我勸她們都過來吧,我們在一起,生活多開心?阿芳說:「在海天堂工作了三年,有點感情了,熟悉的客人也多,還有點依賴心理,懶得離開了,要是他們關門大吉了,我們就過來投奔你。」我笑道:「投奔我?我又不是什麼大老闆!我只能協助找份工作。」阿菊笑道:「等有錢了,我們就合夥開一家按摩城,自己當老闆,掙多掙少都是我們自己的,再也不用受他們的欺壓和剝削了!」阿芳笑道:「你就做夢去吧!你以為開一家按摩城容易啊?你要是沒背景,開不了三天,就有人把你的場子踢翻了!要是沒關係,光那些證照就辦不下來,你還開什麼呀?」
吳芳沒有守口如瓶,還是把我在蘇州有個男人,又懷了孕,得到了20萬,又把錢捐贈給別人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除了徐姐,大家都表示出極大的震驚。吳姐說:「小靜,你瘋啦?那錢是你應得的補償,你怎麼把錢都送人了?」小紅說:「是啊,掙點錢多不容易?你的身體受到了傷害,拿到20萬,也算是個安慰吧?你怎麼能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錢,又平白無故的送掉了?你是不是糊塗了?」吳芳說:「我早勸過她不止一回了,我說她就是白痴!現在誰還學雷鋒?可她偏不聽,人家得了白血病,關她什麼事?天下生病的人多了,那是民政部門和紅十字會該關心的,和我們按摩女有什麼關係?她真是吃飽了撐的!」阿芳阿春她們也說:「阿靜,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好人不能這麼當吧?我們按摩師不需要名聲,我們需要實惠!」我只能微笑,沒有辯解。
徐姐說:「我覺得小靜做得好,她能想到去救人,能把20萬塊錢毫不猶豫地拿出來,這種胸懷真是了不起!」我不好意思地說:「徐姐,你把我抬得那麼高,我可受不了。」徐姐接著說:「小靜也是人,她和我們一樣,辛苦一天,也就掙個一百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她的善良,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大家還記得吧?小靜不管在哪兒工作,都能贏得大家的喜愛,這不是偶然的,這說明她做得對,做得好,得到了大家的尊重!我們工作是為了錢,但不能只是為了錢,我們要改變人們的看法,先要改變自己的作風,我很欣賞小靜,她的努力,不僅為她自己,也為所有的按摩師,樹立起良好的形象!」徐姐三十齣頭,在我們一群人中,年齡最大,加上好多還是她的學生,她說的話,大家都樂於接受的。吳姐和姐妹們都說:「徐姐說得對,小靜是好樣的,也是我們最喜歡好姐妹!」
徐姐說:「不知那小男孩後來怎樣了?病好了嗎?」吳芳說:「前不久,電視台放了一個專題片,內容就是講陸佳偉小朋友,中華骨髓庫找到了跟他配對的骨髓,對他成功進行了手術,如今正在康復治療。電視台再次提到了小靜捐錢的事情,他們說,正是有了這20萬,陸家才能支付昂貴的手術費用,保住了兒子的生命!」徐姐說:「小靜已經從一個普通的按摩師,成長為一個天使般的好姑娘,真是太了不起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啊!」我誠懇地說:「徐姐,其實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受到了你的影響,你平時對我說過的話,你對我的教育,使我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我應該感謝你啊!」
這幾天,我們品嘗了很多風味小吃,陸揚的餛飩,陸長興的面,黃天源的糕點,采芝齋的蜜餞,葉受和的糖果,陸稿薦的熟肉,還有滷汁豆腐乾等。我給她們每人買了半斤優質碧螺春茶葉,笑著說:「喝茶比喝酒好,既能減肥,還能美容。」吳芳笑道:「喝茶一點也不好,我喝了她的茶,晚上睡不著覺,去找男人她又不讓我,真把我害慘了。」我笑道:「誰叫你睡覺老打呼嚕?我就讓你晚點睡著,我好安安靜靜看電視。」徐姐說:「小靜,那麼晚下班,你還看電視呀?」我說:「我是難得看電視的,前一陣的《大長今》好看,我才天天看的。」徐姐說:「那部韓劇是蠻好看,我也看過了。」阿春笑著說:「我們下班回去也看,那一陣累死了,白天睡不著,晚上要上班,回來又忍不住要看。」吳姐說:「我是從來不看電視的,那多沒勁?陪男人喝喝酒,跳跳舞,還有鈔票進帳呢。」徐姐笑道:「你啊,掉進錢眼裡了!」
晚飯,我們在家吃的。徐姐是燒菜的一把好手,弄得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我們八個人,全不顧淑女風範,常把菜啊湯啊,風捲殘雲,消滅得乾乾淨淨。吳姐說:「誰要能娶到徐姐,那可真是享福了,天天好胃口啊!」徐姐笑道:「我就喜歡一個人生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男人么,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一下,平時,我才懶得搭理他們!」吳芳笑道:「男人是我的錢夾子,我要沒錢花,隨便一招手,男人就得排著隊給我送錢!」我笑罵道:「恬不知恥!你不和他們好,他們會送你錢?」徐姐笑道:「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我看你們姐妹倆,這輩子是缺不了男人和錢了!」吳芳笑道:「哪個正常女人能缺得了這兩樣?」
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們八個女人呆一塊兒,嘻嘻哈哈,一天到晚就像麻雀開會,喧鬧個沒完,就連樓上樓下的,都來敲門,要我們安靜一點,吵得他們沒法休息了。吳芳一瞪眼說:「你們裝修的時候,比這還要吵了,我們計較過嗎?我們姐妹難得聚聚,就圖個熱鬧,別來煩我們!你們要嫌吵,出去旅遊去!」那家人氣得半天說不出話。我連忙說:「就春節幾天,朋友過來玩,請你們多諒解!請放心,我們會注意的!」我怕他們去請保安來管,要是叫姐妹們搬出去,那不是破壞了我們的心情嗎?鄰里之間,還是相安無事好些。
別看我們在一起時胡鬧,真到分手時,大家都有點傷感。吳芳是喜歡熱鬧的,最好天天過節才好,她和吳姐擁抱著,竟然有點淚花。我和徐姐、阿芳、阿春、阿菊,一一擁抱。男女之間,可能來個吻別,我們女人之間,就只能擁抱一下,表達一下惜別之情。我說:「別傷心了,你們應該高高興興來,開開心心回去,往後有空了,隨時可以過來玩!蘇州有很多好地方,你們還沒玩到呢!」徐姐說:「小靜,吳芳,這裡又剩你們兩個人了,你們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