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初見心澎湃
男人濃黑的頭髮沒有了往日的乖巧,東倒西歪的散亂著。這不僅沒有給他減分,反而增加了一份接地氣的平和勁兒。
他的五官堪稱完美,額頭飽滿,濃眉似墨,鼻樑高挺,唇薄略粉,淺粉的嘴角邊有兩道微微下斜的弧線,讓這張完美的臉總顯著一份冷漠與倨傲。
要說,他的眼睛是最特別的,烏亮、幽郁、深邃,他盯著你看時,你會不知不覺的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別人不知道,反正她程落菱是陷進去拔不出來了,也……不想拔出來。
程落菱的二傻樣,康凱見了一點都不稀奇。
這個男人長得美,美得讓男人都會覺得眼前一亮,何況是女人?哪個女人在他面前不犯傻?
不犯傻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女人一定是瞎子。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以前看到這種二傻的女人康凱也就是半點不理,可看到程落菱痴痴傻傻的模樣,不知為何就忍不住的想要逗逗她。
康凱湊過來打趣:「是不是很好看啊?好看的眼睛都拔不出來了?」
一語調侃驚醒夢中人。
她慌忙垂低了頭,遮住了那張緋紅的臉。怎麼就看傻了?真丟人!
她自惱了一兩秒后,眼睛不敢看柏亦北,指著他傷痕纍纍的胳膊說:
「那個,那個我也給你清理一下吧?」
他一米八左右,在男人堆兒里顯不出突兀,可在一米五八的程落菱跟前就有居高臨下之感了,她微低著頭,他看著她的發旋兒。
敏銳如他,怎麼會看不出她呆愣的神情以及澄湛極黑的瞳仁里散放出來的炙熱呢?
他心裡在笑:他剛給她掛上「單純的牌子」,她倒好,一點面子不給,立馬就推翻了他的論調。
嗯,原來,她也不那麼「單純」嘛!
不單純,嗯,不單純!
一向不喜人擺布的他,這會兒倒成了個順從者,從褲兜里把手掏出來然後伸了過去。
這是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只是這隻可以堪稱「藝術品」的手上卻布滿了斑斑血漬,讓她的心沒由來的一疼。
她走了兩步,靠近了他,把藥箱蓋放到窗邊的柜子上,左手輕握住他的手,本是一個簡單的固定動作,豈料就在她握住的那一瞬間,一股熱力竟沿著她的手心一路蜿蜒向上,遍布全身,讓她整個人都熱騰起來,心跳也沒有了正常的規律。
不過還好,她人雖有些慌張羞澀,理智尚且還在。她輕咳一下讓自己鎮定,然後右手拿起兩根棉簽沾上消炎水,開始幫他處理傷口。
雖然極力鎮壓自己的慌亂,可已然沒有了面對康凱時的從容。情緒緊張,下手的力度就控制不好,有那麼一兩次竟疼的柏亦北暗暗蹙眉。
好不容易處理好所有傷口,她仰頭看他:「好了。」
聞聲轉眸,四目相視,他輕吐兩字:「謝謝!」
是他的聲音太小?還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不,是他凝眸的眼神太有魅力了,讓她瞬間又醉倒在那兩個幽沉的深潭裡。
一動不動的她讓康凱又無語了,他拍了下她的肩膀,痞嘻嘻的說:
「喂,該鬆手了,再不鬆開就到地老天荒了。」
她一驚,忙放開了柏亦北的手,本就熱燥燥的身心這會兒更似火烤。她端起藥箱蓋把藥棉等物一一擺到藥箱里。一邊擺一邊又自惱,程落菱啊程落菱,一次犯傻是丟人,二次犯傻就是沒節操。那麼赤/裸/裸的盯著男人看,你無恥吧你?
柏亦北回過身又站到了窗前,這次他看的不再是窗外墨黑的蒼穹,而是映在玻璃上那抹忙亂的小身影。
如果說,兩手相觸她是慌亂失措,那他也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平靜。當他的手被那隻柔軟纖細的小手輕握的一剎那,他的身心竟然激靈一顫,他不是沒有碰觸或被女人碰觸過,但這種顫慄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插/在褲兜里的雙手下意識的在布料上擦了兩下,可被她觸碰過的地方彷彿留下了特別的感覺,這感覺怎麼擦都擦不掉。
這邊,康凱看著面紅耳赤的程落菱覺得特好玩兒,一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像個唐僧一個勁兒的問:
「唉,這個男人是不是特好看?你是不是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想看第三眼,看了第三眼就想看第四眼,看……」
程落菱把整理好的藥箱放回到柜子里,猛然轉身狠狠地瞪著喋喋不休的康凱,本想咆哮他幾句,可底氣又不足,畢竟他說的也是事實。
事實是事實,她也確實做了沒出息的事兒,但也不能抓著她的小辮子不放呀。
她哼了一聲,不輕不重的說:「我沒想看那麼多眼,只是疑惑而已。」
「疑惑什麼?」康凱感興趣了。
「我在想,這兩年雍正爺的電視劇是不是太火了?把真正的雍正老爺子惹得在地下耐不住寂寞,從清西陵爬出來穿越到他身上了?否則,他怎麼和雍正爺長了一模一樣的冰棍兒臉?還一樣的冷酷、冷厲、冷漠、冷森、冷言、冷語、冷冰……」程落菱恨不得把所有的冷字詞都搬出來用到柏亦北身上。
康凱嗓子里立刻像塞了個鴨蛋,不但說不出一個字來,還一頭冷汗。
小妞啊,你也太直爽了點吧?你就不能委婉點兒?幸虧你剛剛出手相救了一把,要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真的很難看。
康凱悄眼看去,果然,他家BOSS有點不爽。為了不讓小妞兒罪孽再深重點兒,他立刻過來打哈哈,轉移話題。
「家裡就你一人?」康凱問。
「還有媽媽和弟弟。」
「你爸呢?」
「我沒有爸爸。」她坦白的,語氣里含雜著若隱若現的感傷。
「你媽能『單性繁殖』啊?」康凱瞪圓了眼睛。
「你媽才是怪物呢。」程落菱不悅的喊。不過想想,還是自己的話有問題。於是又說:「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康凱心裡一軟,他倒是沒想到這點。
「你媽是做什麼的?這麼晚就留你一人在家?」
「在菜市場賣菜,為了多賺幾個錢,收攤后還幫附近的幾個小飯館送菜。」
程落菱出了客廳。柏亦北依舊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到她進了廚房。那忙碌的身影應該是在準備晚飯。
十幾分鐘,她端著一個不鏽鋼盆回到客廳。伸手遞給康凱一根黃瓜,康凱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咔嚓咔嚓」吃起來。
她自己也吃著一根,邊吃邊捅捅康凱,先用眼睛指指盆里的黃瓜,又指指柏亦北,意思是問柏亦北吃不吃。
康凱一笑:「他從不吃這些。」
「高級人啊,看不起這東西。」她半諷半刺。
姑奶奶,你說你沒事總惹他幹啥?你嘴皮子痛快了,我這小嘍啰可要遭殃了。
康凱瞄了下柏亦北,看看看看,臉又僵了。
「你的跆拳道耍得不賴,尤其是后旋踢,那叫一個漂亮。」康凱趕緊的沒話找話。
「漂亮什麼,只是花架子而已。」
「怎麼只是花架子,我看得出,你招招都是真功夫。」康凱雙眉一揚。「你練過?」
「算是吧。在跆拳道館打工打久了,耳熏目染自然會一些。醫藥箱就是剛打工的時候準備的,因為剛開始總受傷。」
「你打工?你才多大啊?你就出來打工?」康凱有些不信。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你不知道嗎?再說,我已經不小了,在外打工的大學生比比皆是。」她也不瞞著,沒心沒肺的如實回答。
看似康凱問的無意,實際是在摸底盤查。這不,沒幾句就把程落菱的底細問了個透徹。
柏亦北始終站在窗前,未動分毫。如果不是他偶爾的蹙蹙眉和抿抿唇,會讓人覺得站在那兒的只是一尊雕塑而已。
她的每一句都一字不落的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康凱問的詳,她答得細。
他的思緒飄飛了一會兒,忽略了康凱和程落菱的談話。等他再回神兒的時候,只聽到她說:
「提高警惕,防患於未然。」
他和她從未蒙面,她卻出手相救。他和她素不相識,她卻把他領回家中。她就是這樣提高警惕的?該說她善良?還是該說她傻?
提高警惕——他覺得好笑,唇角不由得向上揚了揚。
她只是一個下意識的轉眸,卻看到他臉上的那個笑。那是一個清幽而又淡雅的笑容。雖然那個笑幾乎一閃而逝,但她還是被震在了那裡。
她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張冷漠的俊顏,神思恍恍惚惚。心想,他的冷漠或許只是一個殼,無意識的流露才是真實的那個他。
他不冷,他只是用冷來掩蓋內心裡的那份暖。
或許他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因,可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應該讓那份「冷」來主宰那份「暖」。
應該多笑笑,因為他的笑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如沐春風。
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自言自語,沒成想嘴由心走。心裡想的那些嘴巴都如實的彙報出來。
「你為什麼不多笑笑呢?你的笑那麼好看。」
他知道她在盯著自己看,卻不動聲色任其自由發展。他清晰的感覺出她跟以往的那些追逐者不一樣,那樣露骨而熾烈的目光射在他臉上他不僅不排斥,不厭惡,反而有種清馨的享受。
這享受很受用,他只想就這麼靜靜地享受下去。
豈料,這丫頭的洞察力實在是太稀缺,居然把這份美好給打斷了。
柏亦北下意識的用拇指蹭了蹭臉頰,這丫頭剛才說什麼?說他笑了,這可能嗎?他會笑?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他笑的出來?
腦子裡迅速的閃過一段回憶,回憶里十歲的他站在母親跟前放肆開懷的笑著。那是他最後一次笑,在那之後母親就去世了,母親死了……母親的死……
不是所有的回憶都是醇香似酒的。
他突然臉色一沉,轉頭冷問:「你認為我在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后還會笑的出來?」
話是沒錯,但是剛才的感覺太清晰絕不是幻覺。
她揚眉反駁:「可我剛才明明看見你笑啦?」
「是嗎?那請問你哪隻眼睛看見了?」他又問,並惡狠狠的想,說哪只看見就把哪只挖掉。
她挺著脖子說:「我兩隻都看見了,如果我是二郎神楊戩,我第三隻眼睛也會看見的!」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他說。
「看到的不是真相,那什麼才是真相?瞎猜?揣摩?胡思亂想?」她一點都不示弱。
「或許是。」
「那照你的思路,剛才我看到你被幾個人圍攻根本不是事實。事實上圍攻你的那幾個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你自己在夜黑風高的大晚上翩翩起舞。你的癖好還真不一般啊。」
「你……」
「我怎麼了?」她立即反問,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還真後悔了。我真不該出手相救,我應該把全村的人叫起來一起欣賞你的優美舞姿才對。」
「你……」
她這次沒有反駁,挺著脖子瞪著眼,直愣愣的盯著他,那樣子分明就在說「我怎樣?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