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相隔咫尺
如果像祁晏方才問的那句,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讓那麼多人都為之傾心。他覺得,對他而說,是那份初心不變的單純與倔強吧。
他不再多想,加快了步伐,趕緊離開了這裡,去了旁的小鎮。
......
不知在夢境中混沌了多久,沈青歡才悠悠轉醒。她在夢裡,不斷看到血腥的畫面,沒想到,一醒來,湧入腦海里的,還是那一片殷紅。
「祁晏...」她喃喃道,竟然不知道那劍刺入祁晏胸膛的畫面,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的畫面。驀然間,她低頭看到在一旁趴著熟睡的宋子堯,她突然反應過來,那是真的!
當時,宋子允的那一柄劍,就那樣刺透了他的胸膛,汩汩的鮮血從他的胸膛流了出來。她說著自己不在乎祁晏,但是當這一幕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震驚了。
祁晏怎麼樣...
她正準備從床上坐起來,宋子堯就醒了過來,他疲憊極了,抱著沈青歡走了半天,終於找到一間可以住宿的較為安全的客棧,雖然有些偏遠,但是別人找不到。
好不容易照顧沈青歡躺下,他守在邊上,也疲累地趴下了。
「怎麼了?」他用有些疲憊的聲音說道。
「祁晏怎麼樣了?還有好好,好好呢?」沈青歡焦急道。
宋子堯嘆口氣:「你就不能冷靜點再和我說話嗎?你身體才剛好一些,不要情緒這麼激動,對自己不好。」
沈青歡急地就要掉下眼淚:「那是我的孩子!我怎麼能不急呢?」
她沒有說祁晏,她不知道,自己以什麼身份說出祁晏的名字。
「只是為了好好么?」
「當然了...」沈青歡道,可是看到宋子堯的表情,又道,「就算是路邊的阿貓阿狗受傷了,我也會著急,何況我與祁晏有兩年的夫妻緣分,我只想知道他活著與否,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要掉下來,她沒有辦法想象,如果祁晏死了,她會怎麼樣。或許是自責,或許是...
她不敢想。無論如何,她從沒有想過祁晏死了她會怎麼樣...
看到她呼之欲出的焦急,宋子堯終是沒有忍心瞞她,緩緩說:「他還活著。」
「......」沈青歡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她重重舒了一口氣,可立馬又緊張地攥著手,道,「那好好呢?」
「好好,留給祁晏了。」
「什麼!?」沈青歡驚訝道,「如果把好好留在他那裡,那我怎麼可以一個人逃出來?」說著,她便要下床,匆匆忙忙穿好鞋子,便往外跑去。
「沈青歡!」
他第一次直接厲聲叫她的名字,沈青歡一怔,卻沒有回頭。她只是頓了一頓,就繼續往外走去。
宋子堯站起來,一把拉過她的袖子,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說:「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找到好好又怎麼樣?是讓她隨著你去流浪吃苦,還是讓你在宮裡壓抑難熬!」
這話說得沒錯,可是沈青歡此刻,著實聽不進去。
「難道讓一個出生不足十日的孩子,離開她的娘親么?你於心何忍?」
「沈青歡!」宋子堯將她的身子掰正轉向自己,厲聲道,「你在祁晏面前,對他說,好好是我的孩子,怎麼如今轉個身利用完了我就翻臉不認人?我不是不希望她好,我只是知道,跟在祁晏身邊對她更好!至於你,我喜歡你,沈青歡,私心裡,我確實不希望你回到他身邊,可難道你自己就想回到那深宮中嗎?」
這一聲聲質問,讓沈青歡的心理防線崩塌了。她不得不承認,宋子堯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有道理。她是好好的母親,她當然知道,怎麼樣對好好最好,想要帶走她,也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有金尊玉貴的生活過,有誰願意和她過窮苦流浪的生活呢。
她苦笑一聲,可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了下來。這一年,她哭的次數,比前十八年都要多得多,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是一個那麼能哭的女子。
「可是...我會想她啊。」沈青歡悶悶地說,將頭埋在了宋子堯的懷裡,放縱自己大哭了一場。
宋子堯見她如此,心也一下子軟了下來,知曉方才自己說的太過分了些,一定讓她傷心了吧?他用手摸著沈青歡的頭髮,道:「今後你就可以只為了自己而活了,你不高興么?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為自己而活...
這五個字多麼簡單,但是對如今的沈青歡來說,又顯得多麼珍貴啊。
......
與此同時,剛剛被搶救回來了的祁晏正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嘴巴更是乾涸慘白,毫無人色。
太醫說,失血過多,若這劍再往左偏那麼一寸,恐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祁晏了。
這麼一說,他倒還算是個幸運的。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俞度在門口跪了三天三夜。
沒有保護好祁晏,他萬死難辭其咎,如今就算在這裡跪上一個月,就算是死,他也毫無怨言。可是祁晏如今生死未卜,他所能做的,就是無論風霜雨雪,都死死跪在這裡,並不奢求他原諒,但也為了自己心安。
但他心裡,也有放不下的人。
第三日,秋日的風鑽著每一個縫兒溜進了俞度的衣服中,他望了望天空,烏雲密布,十分暗沉,應當是要下雨了。
「皇上醒了!」
從金雲殿里傳來一陣呼喊,跪著的本已經有些堅持不下去的俞度忽的就抬起了頭,看著裡面的人又忙碌了起來,心情漸漸有些複雜。他甚至邁不開腿,走進去。
祁晏睜開眼,空洞地望著金碧輝煌的屋頂,張開乾涸的嘴,第一句話卻只是緩緩地道:「沈青歡回來了么?」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好在葉汝語及時趕了過來,也算解了那些下人們左右為難的境況。不過正是因為如此,祁晏更加確定,沈青歡沒有回來。
但葉汝語抱來了一個孩子。
是好好。
他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可一扯動傷口就疼的要命。他這麼些年,在沙場上拼搏,不是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可是說實話,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疼。
他看了看葉汝語懷裡的好好,用很輕的聲音,道:「孩子在這裡,她應該會回來吧?」
葉汝語慘淡一笑,安慰道:「那是一定的。孩子都是娘親的心頭寶,無論無何,青歡都會回來看孩子的。」
「那就好。」祁晏緩緩道,卻不願意再看好好一眼,她的眉眼長得與沈青歡太像了,多看一眼,他都覺得心裡難受。
「臣妾服侍皇上歇下吧,重傷未愈,不要勞思過度了。」
祁晏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問:「你說,這孩子像我嗎?」
葉汝語道:「雖然更像青歡一些,不過還是能夠看得出來,與皇上有些相似的。」
祁晏忽然看了葉汝語一眼,問道:「你似乎,對沈青歡有個孩子這件事情,一點都不吃驚。」
葉汝語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一時心直口快,竟然忘記了思慮這問題。
倏爾,她笑道:「臣妾確實一早就知道,不過是因為皇後娘娘怕在宮裡生孩子,危險重重,臣妾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和娘娘,不得已才如此做的。」
祁晏勾了勾嘴角,卻覺得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十分的疲累。
「既然是我的孩子,為什麼還要帶走。」祁晏試探性地一問。
葉汝語不知情,只道:「雖是皇上的孩子,興許娘娘覺得,母女情深,捨不得吧。」
祁晏卻在心裡暗暗想,這果然是他的孩子。
「好好...就是她的小名吧,給她取一個什麼名字好呢?」
葉汝語思索了一番,腦海里有了不少想法,不過最後看到祁晏的臉的時候,還是笑了笑,搖頭道:「還是皇上想吧。」
祁晏心中自有分寸,她又何必摻和,說得好,倒還是一個好差事,若說的不好,平白惹了祁晏不快,到也沒必要。
還不如直接稱自己才疏學淺,想不出呢!
「不如,叫昭華吧?」
「昭華?」葉汝語問道。
「昭昭若陽,華而有章。」他緩緩道。
「那擇日便封她為昭華公主,如何?」
「你去操辦此事吧,我也放心。」祁晏咳嗽了一聲,覺得渾身都疲憊極了。
葉汝語忙道:「皇上莫要再勞累了,趕快躺下歇息吧。」
「還有一件事情,我不囑咐好,暫且放心不下。」
「叫俞度進來吧。」
葉汝語看了他一眼,最後點頭,道:「好。」
俞度被叫進去的時候,天剛好落下了小雨。他拖著跪麻了的腿,一步一步,有些瘸地走了進去,正想跪下,卻又被祁晏叫住了。
「不用跪了,以你的性子,恐怕已經在門口跪了好幾天了。再跪下去,這腿也要廢了吧?」祁晏道。
俞度苦笑:「臣做了錯事,自然心甘情願受罰。皇上這三日昏迷不醒,臣便自跪三日,以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