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棍到底

雀蒙眼，又名夜盲，是這個時代軍中普遍存在的疾病。

李自成軍中這病也很是常見，故而入夜之後，農民軍便已經停止了進攻。

加之兵荒馬亂之下，內城人煙稀少，白虹一行這一路走的倒也還算安穩，半個時辰后，他們便已經抵達了宣武門天主堂。

這是北京最古老的一座教堂，是義大利人利瑪竇於萬曆三十三年興建的，現歸耶穌會的傳教士湯若望管理。

此時，湯若望正擔任欽天監監正，還曾多次入宮傳教，故而白虹一行都知道這個洋和尚。

可知道是一回事，信不信任是另外一回事了，眼見門子收了銀子后捧著紙條進去傳喚去，朱慈炯的大伴黃公公心中再次泛起了嘀咕，他湊到了白虹身邊，小聲道：

「公子，非老奴話多，實在事關重大，湯監正不太可能收留我們的……。」

「黃伴伴勿憂，」白虹笑著伸手拍了拍黃公公的肩膀，「我既然帶大家來此，自然有我的把握，一會若湯監正出來，你們都別說話，交給我處理，我自有辦法讓他聽命。」

「老奴明白了。」

黃公公嘆息一聲，就此退下，心中仍舊將信將疑。

此時此刻，何止是他和侍衛王周，就連白虹手下的何新，其實也不怎麼看好白虹。

畢竟，眼下正值新舊朝接替的天變之際，就連周奎這個國丈都明哲保身，不肯接納他們，又怎麼能指望湯若望這個洋和尚呢？

人家湯若望哪怕不為了自身安危，也得為了自家教派前途吧，又怎麼可能會冒著偌大風險保護他們呢？

坤興公主終究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頭髮長見識短啊……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黃公公等人自恃忠臣，又實在沒什麼好的去處，這才只得任由白虹發揮罷了，不過在暗地裡，他們已經做好了被拒之門外的準備了。

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多久，只聽蹬蹬蹬的跑步聲響起，在黃公公等人驚訝的目光中，身為欽天監監正的湯若望就連扣子都沒扣好，披著衣服跑到了門口，身邊還跟著那個氣喘吁吁的門子。

在環顧門口眾人後，這位高大的老白人也不顧自己衣衫不整，便立刻揚起了手中的紙條，愕然問道：

「你們是誰，這張紙條是誰寫的？」

「是我寫的，約翰。」（德語）

白虹向前一步，用流利的德語說道，她原本並不懂德語，但系統可內置著翻譯器啊，故而她能熟練地使用德語進行交流。

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之地，當湯若望再次聽到故鄉那近三十年未曾聽過的熟悉德語和這個名字之後，一時間，這個老白人竟然一時間怔住了，眼眶也不禁有些發熱。

眼見主人這種表現，一旁的門子驚疑不定的看了看門口那個其貌不揚的少年，能當門子的都是好眼力，可他今天卻看不透那人的身份了，這個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為何一句話就會令素來鎮定的自家老爺如此失態？

湯若望的失態並沒有持續太久，他控制了一下情緒，看了看眼前穿著粗布衣服的少年，同樣用德語疑惑道：

「你是誰，你所帶來的科隆（湯若望家鄉）的最新消息又是什麼？」（德語）

「因為支付贖金，科隆並未被新教聯軍包圍或佔領，維特爾斯巴赫家族仍然是那座城市的主人，相反的，因為對交戰雙方都出售兵器，科隆正處於空前的繁榮狀態，」白虹說過前世旅遊時看過的資料后，繼續說道：「而至於我，我是這個帝國皇帝的女兒坤興公主，在我身後那個孩子，就是帝國的王子了。」（德語）

「上帝啊。」湯若望驚呼一聲。

他震驚的看了看白虹和朱慈炯，他們二人雖然年齡不大，卻被其它幾人簇擁到正中間，顯然是這一行人是以他倆為首的，再聯想比對年齡后，他頓時信了幾分。

畢竟，大明朝眼見就要亡了，這個時間點兒，可真沒什麼人會吃飽了撐的去冒充王子公主。

而假定這公主王子是真的，他們又為何來這兒？

帶著疑惑，湯若望繼續問道：

「公主殿下，您和王子來我這裡，是有什麼事么？」（德語）

面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的白虹表情難得正經了起來，她面色肅穆，用拉丁語答道：

「仇敵逼迫我的靈魂。」（聖經舊約，詩經143：3）

「想把我驅逐到黑暗中，讓我永遠做陰間的子民。」（舊約，詩經18：5）

「求您救護我，脫離惡人的刀劍。」（舊約，詩經22：20）

聽著這用純正的拉丁語誦讀的幾句聖經，湯若望不禁大為驚訝，來北京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中國人可以把聖經如此熟練地用拉丁語說出來，跟別說組合起來回答問話了。

眼前這個公主，她究竟是怎麼學會德語和拉丁語的，聖經又是怎麼背誦……不，不，這絕不是死記硬背能掌握的水平，她在神學方面的造詣是為何能如此精深的？

而正當湯若望驚疑不定的時候，卻聽對方繼續說道：

「我之所以會來這裡，是因為我得到了大天使加百列的啟示，他教會了我德語和拉丁語，賜予了我一項天使特有的威能，還告訴我---你，來自科隆的耶穌會傳教士，未來的主之眾僕人之僕人，會庇護我和我的弟弟，助他脫離神京，成為下一任中國皇帝，再次興盛我大明朝。」（拉丁語）

湯若望聽得目瞪口呆。

夢見大天使加百列，這可完全是先知的待遇啊。

而且主之眾僕人之僕人，這個稱號不是屬於羅馬聖座的么？

如果對方沒撒謊的話，那麼大天使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大天使向就是想讓湯若望守護好眼前的男孩，助他成為中國的下任皇帝，而做為回報，湯若望將在未來成為下一任教皇。

那可是教皇啊……

想到這，湯若望不禁心中火熱。

他可是極為虔誠的天主教徒，要不然他也不會背井離鄉，來到萬里之外的中國來傳教了。

此刻他聽到了來自天使的啟示，他自然是極度心潮澎湃了。

不過，湯若望激動歸激動，他並沒有徹底被白虹這兩句話給忽悠住，他定了定神，再次用德語畢恭畢敬的問道：

「殿下，不知道你所擁有的天使威能是什麼？」（拉丁語）

「主會隨時賜予我金銀，保證我不至於因飢餓而死。」（拉丁語）

白虹微微一笑，對湯若望袒露出了左小臂，隨後就在他和周圍眾人驚駭至極的目光中，幾塊銀元寶從她光潔的左腕中緩緩飛出……

面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湯若望再無疑惑，他不由得激動的渾身發抖，單膝跪地，右手在胸前連連畫著十字，而就在他身邊，那個門子和黃公公王侍衛等人，同樣目瞪口呆，一個個跪倒在地，口誦仙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