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按住她的棺材板兒
燕國,大元朝,長臨十八年。
數九寒天,帝都麗陽落了一場雪。京郊一處小小的院落里,停著一口薄皮棺材。
長風如刀,裹挾著火盆里的冥紙四散飛舞。
突然,本來寂靜的棺材里傳來「咚咚咚」的聲音。聲音由微弱變得響亮,彷彿有人用手重重地扣擊著薄薄的棺壁。
火苗舔舐著小丫頭手中的冥紙,寒風似乎打了個轉兒,就見得棺材板撲騰著跳了幾下,又落了下去。
「快來人啊,詐屍了!」
「這小蹄子死了也不安生,來人,按住她的棺材板兒……」文氏一邊哆嗦著腿往後退,一邊吩咐其他人。
可是親眼見著「詐屍」的場景,逃命要緊,此時還有誰會聽她的?
衛容若好不容易才把頭頂的棺材蓋子掀開,立即聽得一陣鬼哭狼嚎。害得她差點都要以為,自己進了陰曹地府,百鬼纏身了呢。
「有鬼啊……」文氏聲音都變了,「老爺,鬼……」
衛青揚正在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往前走。在聽到文氏一聲兒后,雙腿發軟,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鬼,哪裡有鬼啊!」衛容若的聲音!
他的嫡女從棺材里半坐起來,竟然開口說話了!
衛容若從棺材里爬出來,絲毫沒有理會衛府的眾人。她心裡很能理解他們:看見入斂的人突然從棺材里爬了出來,換誰都會嚇得不輕。
「救命啊,老爺救命……」文氏看著衛容若朝自己走了過來,慌得躲在衛青揚的身後。
可是衛容若分明記得,自己本是二十二世紀的醫科聖手,度假的時候卻意外從十六樓失足落下,一朝殞命。
看來,自己是死過了,此時卻又活了過來。
衛容若的視線落在文氏身上,文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彷彿要在自己身上剜出幾個窟窿來。
下一個瞬間,一段陌生的記憶闖入衛容若的心頭。
衛容若,散佚大臣衛青揚的嫡女。生母呂氏早逝,先前的姨娘文氏雖然沒有扶正,卻順理成章地成了繼母。
文氏比呂氏晚兩年進門,肚子卻是爭氣,早年便生下一對龍鳳胎。且龍鳳胎里的哥兒衛容成,是衛家這一房的長子。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自打呂氏去世,衛容若在這個家裡便是豬狗不如。
文氏不僅把她當成眼中釘,移居到京郊的別院。
衛容若缺衣少食、挨罵挨打,每天做著最臟最累的活兒。
還在寒冬臘月,被同父異母的妹妹衛容琳推進了荷塘。
而衛容琳,便是文氏的親生女兒!
本來羸弱的衛容若便一命嗚呼了……
熟悉的一幕幕場景,如同放電影一般在衛容若腦海中閃過。原來,原身主人的一生竟是如此凄慘!
可是衛容若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她穿越了!穿越到了衛府嫡女衛容若的身上!
「放心吧,既來之則安之。」一念至此,衛容若突然輕聲說道,「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話音未落,衛容若似乎聽見一絲微弱的氣息,在向自己道謝。看來,原身主人很是不甘呢,直到此時方才離去。
衛容若向來恩怨分明,一諾千金,既然承諾要替原身主人討回公道,又平白佔了別人的身體,那便斷然不會食言。
衛容若眼角的餘光瞥過薄薄的棺材,暗自慶幸:如果不是繼母貪圖便宜給自己弄了一口薄皮棺材入斂,若是換了一副厚重的棺材板,那麼自己就要悶死在這裡了。
衛容若想到這裡,揚起嘴角對著文氏微微一笑,心下便想:哼,叫你虐待我,先把你嚇個半死再說。
「救命啊,老爺救命……」文氏看著衛容若露出一口白牙,一身白衣,長長的秀髮在風中飄舞,形如鬼魅。
文氏心裡以為,衛容若變成厲鬼索命來了。
「姨娘,我可是去閻羅殿走了一遭的。閻羅王可說了……」衛容若故意停頓了下,藉以加深文氏心中的恐懼。
文氏果然中計,接著便問:「說什麼了?」
「閻羅王說了,牛頭馬面抓錯了人,所以便把我放了回來。還說了,如果有人想要逆天改命,短了我的陽壽,決不輕饒。」
大家聽她這話,才算明白衛容若是個大活人,並不是鬼魂。可文氏轉念想起過往種種,免不了心中發怵。
衛容若話音未落,眼神似有意似無意地落在衛容琳的身上。衛容琳一個哆嗦,結結巴巴地說:「不關我的事啊,你……你是自己不小心摔進荷塘的……」
「我有說了是你嗎?你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還是不打自招?」衛容若冷笑一聲,質問道。
衛容琳被嗆了個啞口無言,臉上掛不住。文氏卻是惱羞成怒:「好個牙尖嘴利的野丫頭!來人,給我掌她的嘴!」
「誰敢!」衛容若喝問一聲,不僅不懼,反而迎著文氏走上前去。
「姨娘罵我是野丫頭不打緊。只是爹爹是御筆親封的散佚大臣,若兒又是爹爹嫡親的閨女兒。不知姨娘此話,要把爹爹推向何種境地?」
衛容若一個偷換概念,文氏瞬間便下不來台。
「你……你……」文氏滿臉黑線,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丫頭,先前都是唯唯喏喏的,怎麼突然就變了?
「好了好了,」衛青揚打著官腔搖了搖手,「既然若兒沒事,那便都散了吧,散了吧……」
衛容若卻是一聽「若兒」兩個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雖然原身主人香銷玉殞,拜文氏與衛容琳所賜。但若論起罪魁禍首,衛青揚當之無愧。
如果不是衛青揚默許,文氏一個姨娘,又能翻起多大的波浪?
文氏心有不甘,此時卻也知道借梯子下樓。鼻子里冷哼一聲,憤憤然甩袖離去。
「娘,等等我。」衛容琳緊走幾步追上。
衛容若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爹,弓身行禮。口中禮貌地說道:「爹爹,若兒沒事。」雖然在她心裡,把這個不顧自己死活的便宜爹罵了千萬遍。
衛容若心裡清楚,與文氏和衛容琳起爭執,自己有理有據。但若是對長輩不敬,便是理虧。
畢竟,有些事自己心裡明白就好,不必拿到明面上說。
衛青揚意味深長地看了衛容若一眼,轉身離開。
正自奇怪,平時木訥的丫頭病了一場之後,怎麼突然變得機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