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登壇祈雨
一進轎廂,衛容若便掙扎著下來。
鳳無雙把她輕輕放下,衛容若臉上的紅霞依舊未退。
「你幹嘛呢?」衛容若嗔怪,「剛剛那麼多人,你偏要那樣鬧。」
衛容若的小嘴輕輕嘟著,紅潤的臉上帶了一層薄怒。
鳳無雙扶著她在馬車裡坐好,然後道:「我就想讓大家知道,你是我的。」
「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了?」衛容若一下子站起身來。
鳳無雙撫了撫坐榻,示意衛容若坐下。
然後道:「這不是……早晚的事嘛。」
衛容若一下子不說話了。
鳳無雙看她輕嗔薄怒的樣子,甚是喜歡。
真真是,怎樣都好——只要是她。
「好了好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嘛。」鳳無雙搖了搖衛容若的手,像極了一個撒嬌的孩子。
衛容若「撲哧」一笑,打落鳳無雙的手,終於轉過臉來。
「他是誰?我看著甚是好看。」衛容若說的是方才那錦衣少年,又故意說他好看。
鳳無雙一愣,然後道:「是嗎?比我好看?」
那話里便有些酸酸的。
衛容若裝作未覺,道:「你倒是說,他是誰嘛!」
鳳無雙見她似乎著急的樣子,現下輪到他生氣了。
別過臉去。
衛容若便來哄:「好了好了。哪有你好看?我不過好奇罷了。」
鳳無雙臉色稍緩,便道:「他叫行雲。如風現做暗衛去了,便讓他跟了我。」
衛容若點了點頭:「如風可是替了飛花?」
鳳無雙但笑不語。
衛容若一下子便明白了,不由得心下更加感激。
一直到了積善廟門口,馬車停下。
鳳無雙扶著行雲的手下車,問:「若兒說你甚是好看,是嗎?」
行雲半天沒反應過來。
及至反應過來,張大了嘴,連連道:「不敢,不敢。」
衛容若就著鳳無雙的手走下車來,嗔怪道:「你幹嘛啊!沒得嚇著了人家!」
行雲方知兩人玩笑,拿自己打趣呢。
微笑不語。
隨車跟著的芸香和玲瓏,忍不住偷笑。
鳳無雙很自然地挽了衛容若的手,衛容若也不掙扎。
兩人一起邁上台階,行雲與兩個丫頭緊跟其後。
積善廟的正門即在眼前。
其他人等,則在台階下止了步。
皇家的祈雨活動,尋常百姓只能在台階下圍觀,不能逾矩。
積善廟的前院甚是寬敞。
此時早已搭好了一個高台,三個大香爐整齊地擺放著。
鳳無雙帶著衛容若,朝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去。
衛容若抬眼去看,有人紛紛離席,向鳳無雙行禮問安。
無非是一眾皇子,王公顯貴。
然後打量的目光便落在自己身上。
也是,一眾男賓中只她一個女賓。
衛容若落落大方,向眾人團團一揖:「民女衛容若,衛青揚家嫡女。見過眾位。」
與其平白遭人揣測,倒不如自報家門。
眾人見她風姿卓絕,進退有度,無不讚賞。
然後,衛容若在鳳無雙旁邊的椅子上坐好。
為了避嫌,她把椅子稍稍朝後挪,離鳳無雙尺余。
衛容若上台階時在想,若待會兒鳳無闕見了自己,該是何等驚訝!
可眼下卻輪到自己驚訝了。
如此盛大的祈雨活動,身為大皇子的鳳無闕,竟然缺席!
稍稍坐了一會兒,有專人奉上茶點。
眾人品茶,壓低聲音說話。
突然聽得拍掌的聲音自身後起。
眾人肅然起敬,一時緘默不言。
有內監走上前來,鄭重其事地宣告皇帝手諭。
衛容若聽他絮絮叨叨地說,無非是天賜吉祥,黃道吉日什麼的。
內監宣告完畢,然後便請國師上台。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內監消失的方向。
並不是目送他。
而是大家知道:御筆親封的一等文忠公,即國師,即將從那個位置走上前來。
鳳無雙淡淡的,衛容若卻有些好奇。
作為一個現代人,從骨子裡摒棄了封建迷信的糟粕。
她想說的是,祈雨真的有用嗎?
眾人屏息凝神的瞬間,但見一個男子穩健地走上高台。
頭戴逍遙巾,身穿得羅,腳著雲履,配太極劍。
即使布衣素服,也足以傾倒眾生。
先前的鳳無雙,大家已經驚為天人。
此時卻不得不說一句:郎艷獨絕!
國師的風度氣質,與鳳無雙竟在伯仲之間!
衛容若只看了一眼,差點驚叫出聲。
卻原來,一等文忠公、大國師,竟是靈隱!
鳳無雙卻淡淡地道了一句:「哦,原來是那個車夫!」
他隨意貶低他人,衛容若有些反感。
可她不知道的是,鳳無雙素來不喜靈隱,皆是因她而起。
衛容若不說話,鳳無雙扭頭看她表情。
然後故意裝作剛剛想起來的樣子:「哦,我記錯了。他不是車夫,是你朋友。」
衛容若淺笑著看了他一眼,眾人的目光便齊齊投向高台。
眼角的餘光掃過,她見台階下有一個紅衣女子,在人群里頗是惹眼。
衛容若一眼認出,是魚三娘!
鳳無雙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但見魚三娘一襲紅衣,如同艷艷綻放的海棠!
她的手中,比常人多了一把油紙傘!
接下來便是繁瑣的儀式。
先是祭拜天地,然後開始祈雨。
衛容若但見靈隱,一套太極劍舞得風生水起。
飄逸的身姿,只不知自此刻起,成了多少女子夢裡的情郎。
但見高台上煙霧繚繞,香紙四散開來。
酣暢淋漓處,靈隱的太極劍脫手而出。
須臾,空中風聲大作,電閃雷鳴。
「颳風了!」
「打雷了!」尖叫聲一片,眾人的眼裡滿是喜悅。
賓客席上,幾位王公顯貴離席而起。
「上蒼庇佑,吾皇萬歲!」
幾位皇子也紛紛加入了對天朝拜的行列。
包括鳳無雙。
衛容若自覺退後。
待得靈隱的太極劍重新回到手中,空中竟然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來。
「下雨了,下雨了!」雨水沾濕了眾人的衣衫。
對於三月無雨的燕人來說,實是喜雨。
衛容若遙遙便見,魚三娘拿帕子拭淚。
鳳無雙立即起身解下披風,輕輕披在衛容若身上。
然後細心地把披風上的帽子為她戴好。
兩人站在一處,雨點漸漸密了。
眾人紛紛拿袖子遮住頭頂,靈隱的動作卻絲毫未歇。
落在衛容若眼中,竟似帶了一絲狠絕。
她不由心中一驚。
「下雨了,大家快避雨啊!」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方才醒過神來。
一時間,台階下的人四處奔走,尋找避雨的地方。
賓客席上的眾人自矜自份,有秩序地朝積善廟內退去。
衛容若在鳳無雙的攙扶下,退到積善廟的屋檐下。
但見雨水從屋檐快速地滴落下來,連成了線。
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
眾人皆去避雨。
卻見,台階下的魚三娘撐起油紙傘,高台上的靈隱不舍太極劍。
一時間,彷彿天地空曠,只余了他二人。
衛容若忍不住,心中一片唏噓。
魚三娘是怎樣的赤子之心!
皇帝授意,靈隱登壇祈雨。
天下眾生,雖來看熱鬧,卻從不信,他真的能祈得雨落。
唯有魚三娘,自打來的那一刻,便帶了油紙傘。
唯有她,是信他的呀!
衛容若看著一步步走上高台的嬌小女子,肅然起敬。
魚三娘緊走幾步上得高台,把靈隱護在油紙傘下。
她的紅衣,他的藍袍,此時勝卻萬紫千紅。
靈隱終於收了劍,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落在積善廟的屋檐下。
與衛容若相視一笑。
然後兩人匆匆移開視線。
靈隱與魚三娘共撐一把傘,消失在茫茫雨幕。
雨下個不停,眾人向積善廟裡借了傘,相攜離去。
偌大的廟宇,轉眼只剩了鳳無雙與衛容若幾人。
「我送你回去吧。」鳳無雙道。
衛容若點了點頭。
「去雇輛油壁車,我們回去。」鳳無雙對行雲吩咐。
衛容若卻連連打斷:「不,我們走著回去。」
鳳無雙應允,然後依舊從積善廟借得傘來。
行雲與兩個丫頭遠遠地跟在後面,鳳無雙與衛容若並肩而行。
雨壓下了道上的塵土,卻濕了衛容若的繡花鞋。
「你扔了傘,我來背你走吧。」鳳無雙道。
衛容若卻搖了搖頭:「你有沒有發現,雨中漫步,別有一番趣味?」
她頑皮地伸手,接過油紙傘上面滴落的雨水。
雨水在她手中淋漓不盡,匯成小溪,流向遠方。
然後緊走幾步,到了鳳無雙前面轉過身子,面對著他。
鳳無雙但見她歪著頭,額上不知是雨水還不汗水。
忍不住拿出帕子,想要為她擦拭乾凈。
衛容若卻笑著躲開,自顧自在走在前面。
也不知道了走了多久,衛容若感覺自己的鞋襪都已濕透。
鳳無雙卻是步履輕盈,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衛容若當即便起了戲謔的心思。
俯身,一手撐傘,另一隻手便掬了泥水。
然後故意揚手散開。
鳳無雙的白衣上,立即便多了些許泥水印子。
他裝模作樣的唬著臉,衛容若心裡有點小害怕。
自第一次,鳳無雙送禮以後,她便再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試想,他這麼愛乾淨的人,自己卻故意弄髒了他的衣服。
會怎樣呢?
衛容若見他不說話,便存心取笑兩句。
道:「喂,你在想什麼呢?是不是想著,讓我賠你十件衣裳?」
鳳無雙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堅定地說:「我想啊,願這條路沒有盡頭。
「這樣,我便能一直陪著若兒,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