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撐門面
洛氏作為辛家的宗婦,這些年老夫人在別院清修,辛家外出交際撐門面的都是她。
這會,冷家下人的話在她這裡絲毫沒引起波瀾,彷彿半點也不意外,就連剛才與旁的夫人說笑時上揚的唇角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嬤嬤說笑了,當年你們家老太爺第一眼瞧見小七的時候,就定下了她,這些年老太太對小七也是時有賞賜,這些啊,可以說都是緣分,也都是兩家的福分。」
你和我說『福氣』,我和你說『福分。』
言外之意,不過就是提醒冷家人,兩家是通家之好,不要弄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出來。
冷家的接引嬤嬤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見皮笑肉不笑的嬤嬤冷笑一聲,
「夫人也知道咱們兩家是通家之好,我們家真心實意的求娶,可你們家呢……」
那嬤嬤嗤笑一聲,就見冷家侍立在邊上的下人微微分開,露出一條道,道上立著一個丫鬟,不是被趕出府的桃仙,又是誰?
一個丫鬟,別家的夫人姑娘自然是不認識的,可辛家的人卻是熟悉不過的。
「兩位夫人,這是你們辛家的丫鬟吧?夫人或許有所不知,這位丫鬟上門來,說有要事相稟……」
「本以為是你們家答應了婚期,沒曾想,竟然是那樣的污糟事。」
「你們家的姑娘竟然偷偷的私會外男,還把人家給推到水裡去……」
桃仙為何會被趕出府去,就是因為假借辛夷的名義,給顧家四少爺送東西,造成顧四少爺以為辛夷愛慕於他,頻頻羞辱於她。
事發后因為明玉善的苦苦相求,又因為桃仙的賣身契不在辛家手中,是以只是趕出辛府。
這會,洛氏有些埋怨徐氏,這樣的丫鬟,如果按照辛家的處置方式,那是打死不論的。
可偏偏徐氏只是將她趕了出去,這才造成今日禍事。
今日桃仙說的話,可以說是半真半假,辛夷確實是把顧四給推到水裡去了,至於私會不私會,就見仁見智了。
在場許多的夫人都曾參加了韓國公府的宴請,也知道顧四少爺當日落水,辛夷在場救了他的事情。
沒想到這裡頭竟然有這樣的隱情,大家交換著眼色,顯然都信了幾分。
徐氏想不到桃仙會說出如此模稜兩可的話來誤導大家,忍不住轉頭去看明玉善,只見明玉善一臉的驚愕,怒瞪著桃仙,不可置信的模樣。
洛氏鎮定地站在那裡,搖搖頭,朝幾位嬤嬤一聲長嘆,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家會有這般誤會,哎,說來說去,不怪你們家的,怪只怪我們家心太善了。」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眾人,神色無奈至極,只聽她一聲澀然嘆息,苦笑道,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實話實說,請大家見笑了。」
「大家都知道我們家小七從小身子弱,大家就想著她能快活些,所以嬌寵著她,但因為她身體的緣故,鮮少出門。」
「可就這樣,小七竟還是傳出驕縱,跋扈的名聲,起先我們家也沒在意,畢竟嬌養長大的孩子就是不知愁的,說話做事,都是孩子心性。」
「可後來,時間長了越來越不對,我們家這才徹查,竟然就查到這個丫鬟的身上。」
洛氏下巴點了點,朝桃仙看了眼,眼神淡漠,
「這丫鬟因為一些不能外道的原因,在外頭散步主家的謠言。」
「辛家是積善之家,即使如此,也沒有對她趕盡殺絕,僅僅是將她趕出府來,沒想到,她竟死性不改。」
一直站在洛氏身邊沉默不語的徐氏突然眼圈紅紅的,接著說道,
「說到底,誰家的孩子誰家疼,小七本就身子弱,年紀又這樣小,我們不捨得她外嫁,無可厚非。」
「哎,都怪我太貪心了,想著能讓女兒能夠平安喜樂,多在身邊留幾年,所以耽擱了兩天定下婚期之事。」
徐氏聲音輕柔,眼圈微紅,自責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在場的眾人不是已經為人母的婦人,就是即將說親的小姑娘,個個都是感同身受。
哪個做人娘的不是為兒女著想的呢?
幾個管事嬤嬤見大家均是心有戚戚焉,頓時心頭暗叫不好。
本來她們不過是下人,敢如此的大膽就是因為得了家中主母的令,現在外頭打下埋伏,一定要讓辛家七姑娘顏面掃地,榮譽盡毀,才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如此不但把冷家從裡頭摘出來,還不會讓即將參加春闈的少爺名譽受損。
誰知不過才片刻就被辛家的人給拆解了。
是以幾人只能陪著笑臉異口同聲的說道,
「兩位夫人,原來咱們也是受了蒙蔽,不如咱們進去慢慢說,今日是主家設宴,總不能讓各位貴人娘子站在外頭。」
徐氏輕聲一笑,「這話在理,冷家和辛家那是幾世的交情,我們也從沒見外過,可是,今日原本無事,不是各位管事定要當眾說個明白嗎?」
她的唇角露出些譏諷,
「說來也是好笑,上次在韓國公府,我們小七那是頂著孱弱的身軀,不顧自身安危,想要救落水之人上岸,這可是蕭大人親眼所見。」
「什麼時候救人的反倒錯了?我今日才知什麼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冷家是東元朝數一數二的大族,各位管事那也是見多識廣的,不如你們來說說看?」
幾位管事嬤嬤頓時臉色變成豬肝色,就彷彿被人狠狠的甩了幾個耳光。
「這……我們也不過是下人……」
京城有幾個蕭大人?既然徐氏能夠說出蕭大人三個字,那說明這事那就是真的。
徐氏含笑點頭,「原來管事們也知道下人不好亂說別人的長短啊,那剛剛嬤嬤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彷彿你們親眼看到我家小七私會外男,推人下水一樣。」
「敢問嬤嬤,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徐氏的話彷彿耳光扇在幾人的臉上,再也不敢說一個字。
正在此時,月洞門內有聲傳來,
「這是怎麼了?今日大家都來遲了,等會可都要自罰三杯!」
冷母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出來,一臉溫和的笑意,誠懇的言語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在場眾人默默交換著眼色,今日赴宴並且攜帶家中女兒前來,不過是想和冷家人打好關係。
畢竟冷家書院那是天下士子擠破腦袋想要進去的地方。
另外一個,大家都以為今日是辛冷兩家成就好事的日子,所以大家也是想要沾沾喜氣。
可到了現場,大家又紛紛品出了些別的意味來。
這冷家大約是想要退婚,可又不想打老鼠傷玉瓶。
看來所謂的世家裡頭真是齷蹉叢生。
待見到辛家眾人時,冷母連忙上前,欠身行禮,「親家,你們來了,快快,我們進去再說。」
洛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冷母,嘴角笑容冰冷,「是啊,咱們是應該進去好好說說。」
她將剛剛幾位管事嬤嬤說的話,做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
「我今日倒是第一次見識,不過是一個有前科的惡奴所言,貴府的人彷彿被潑了狗血一般的激動。」
「說起來,我家人還是太心善,否則這樣的奴婢死八百次都不夠。」
冷母一臉的無奈,有些尷尬,靜默片刻,
「這叫什麼事,說來都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該一時偷懶,竟然讓這些個奴才來接你們。」
「不如讓我來給親家賠個不是,還望你們高抬貴手,就饒了這些目無尊卑的奴才們吧。」
說著,冷母的臉上露出一些為難之色,看向洛氏等辛家人,平時看起來溫和的臉上多了一份肅穆,
「兩位夫人,不管這位奴婢說的話是真是假,可貴府姑娘是不是性情乖張,而所謂的溫柔賢淑,規矩禮儀是不是欺世盜名罷?」
如果說剛剛冷家的管事嬤嬤態度讓眾人驚了,現在冷母的態度簡直能說明一切。
大家都呆住了,人人都能猜出今日冷家是特意給辛家女眷沒臉的,卻萬萬沒想到,那些管事不中用后,冷母會親身上陣,還說出這番話來。
以她的身份,說要幫嬤嬤求情,求辛家女眷放過,這簡直是羞辱。
這不是把辛家眾人放到和下人一個高度了嗎?這簡直太讓人難堪。
而至於辛夷的性情,辛家人難道不知道嗎?
剛剛洛氏甚至說了辛夷性子直,小孩心性。
又是嬌寵長大的,說白了,不就是什麼都不會么?
徐氏忽然覺得舌尖發沉,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當然可以用辛夷體弱,家人不忍她操勞的借口來推脫,可是,就算說了,別說冷家的親事了,就是這上京城,也不會有人要娶辛夷了。
到時候,她連普通點的人家都不能嫁。
她忍不住看向辛夷。
只見辛夷負手而立,面對冷母的質問,臉上沒有半分波動,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帶著一份居高臨下,就彷彿面前的人是菜雞土狗正在亂叫不休。
徐氏從來沒見過這副模樣的辛夷,心裡也不知該喜還是憂。
冷母自然也看見了,她覺得詫異,面上不顯,心裡卻生出一股憤怒,真是個裝腔作勢的丫頭,幸虧自己當機立斷,布置了今日這一幕,不然豈不是害了兒子一生?
想到此,她輕柔地說道,
「難道姑娘對此有什麼說法?」
「不過我家青松只是凡夫俗子,是配不上姑娘這樣別具一格的人物的,能否請姑娘放過我家兒郎?」
洛氏臉色一變,什麼有福氣的姑娘,什麼老太太生病,是不是冷家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日,為了今日羞辱辛家姑娘?
她正欲抬腳上前一步,就見辛夷早一步上前,
只見她規規矩矩的站好,給冷母行了一個標準的貴女禮,隨後抬頭看著冷母,臉上露出一絲明亮的笑容,
「多謝冷家的不娶之恩,辛七感激不盡!」
冷母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這個小姑娘,她怎麼辦?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
辛夷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后,又姿態端正,笑容真誠的站在一遍,這簡直就像是一記耳光扇在冷母的臉上。
她忍不住指著辛夷,嘴唇顫抖。
辛夷根本不看她,只是對著洛氏盈盈一拜,
「大伯母,今日小七逾越了,我想問一問歷代祖宗,為何瞧人不準?」
「本來是人家求上門來的親事,可最後卻別人顛倒是非。」
「就如同這世間很多女子,明知世道艱難,卻還是會助紂為虐,去害旁的女人,卑賤下作,莫過於此。」
辛夷的話,如同利刃,刮在冷母的面上。
這些話,彷彿風牛馬不相及,可其實就是在怒斥冷母為了退婚,就把一切的污水潑道辛夷的身上。
看著辛夷含笑的明亮眼眸,明明不過是個小小的姑娘,可那氣勢,讓冷母不可忽視。
她指著門口,對辛夷說道,
「滾,滾,我們冷家不歡迎你,我們也高攀不起你們這樣的媳婦。」
辛夷朝冷母輕輕一笑,利落的給她行了一個道別禮,乾脆的轉身,朝洛氏徐氏伸出手,
「大伯娘,母親,咱們回家吧。」
她的利落,讓辛家的女眷原本憋屈的心裡生出一種爽快的感覺。
辛夷挽著徐氏朝外走去,她纖細的身姿挺拔如松,步子洒脫,每一步都是那樣的乾脆。
就彷彿這個花廳,這座府邸,這裡的人,都配不上她一樣。
正當辛家眾人快走到門口時,外頭進來一群人,打頭的那個人清潤的聲音此刻都是寒霜,
「今日之事都是個誤會,是我們冷家配不上七姑娘。」
辛夷站在那裡,越過眾人,看到遠處,只見人群外,站著一個仿若宏偉山水般的身影。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