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往事如煙(待修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往事如煙(待修改)

煙絡橫林,山沉遠照,迤邐黃昏鐘鼓。

四月十九日,葉疏影與李淑華策馬進入雲-南境內。

葉疏影擔心銀台劍太過招眼,便以粗布包裹,負在背上,兩人又各自配了新劍。這一路上倒是安寧,沒遇到什麼阻礙,也沒發生什麼意外。

這日因急著趕路錯過宿頭,又天色將變恐有雨下,兩人便決定在荒郊一座荒廢已久的破草屋中落腳。葉疏影放下行囊,找到些乾燥的柴草,生起火來,又吃了些乾糧。

葉疏影一向對吃的沒什麼講究,若是錯過宿頭夜宿荒郊野外時,能打到些飛鳥走獸便吃上一頓肉,若運氣不好,便吃些乾糧或是采些瓜果挖些野菜也能果腹;若是住店,盤纏多時便點些招牌菜色,若囊中羞澀便吃些饅頭包子了事。

李淑華平日里雖然嬌生慣養,但是她自己要與葉疏影同行的,見葉疏影如此,也將就著吃了著乾糧。

不多久天色暗了下來,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雲~南的氣候原本就比江南寒冷,如今又是晚上,下著雨,涼颼颼的,倒有些初春的感覺。

這雨雖然不大,短時間內卻沒有要停的樣子,葉疏影便取出那支洞簫便吹奏起來。簫聲和著淅瀝的雨聲,倒也婉轉動聽。

李淑華便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

葉疏影並非不懂音律,只是平時身上不願攜帶多餘的東西,連一件小小的樂器也覺累贅,又因見識過樂仙派和沈玉泓的樂技,自愧不如,因而從未在沈玉泓面前展示過這技藝。

此番吹奏起來,初始時還是思念著沈玉泓,到了後來,思緒便回到了他與小疏從小生活的地方,想起了童年時的一段記憶。

那是十三年前的一個秋天,他們所生活的那個山谷里忽然來了一大群比往年多上三四倍的鳥雀,不幾日就將附近幾座山上的柿子等野果子吃了不少。他與小疏往年主要靠這些柿子過冬的,眼看著食物被鳥雀奪取,便想了個法子,在五天內將山上鳥雀屠殺了將近一半,除了大隻的鳥雀被撿回去當作食物,瘦小的便棄在荒山,一時間滿山遍野隨處可見鳥雀的屍體。

幾日後,他們的師父來山谷里看他們,發現滿山都是鳥雀的屍體,問清緣由后雷霆大怒,將他們重重責罵了一番。

「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性情便如此殘忍嗜殺,毫無慈悲之心,將來長大了豈不要殘害無辜殺人如麻!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將你們帶回來……」

兄弟兩人就跪在老人面前,小疏當時還覺委屈,鼓起勇氣說道:「山上好些果子被它們吃了,是它們搶了我們的食物,所以才……」

老人氣得險些將小疏一掌劈死,半晌才緩了緩情緒,說道:「你的意思說那滿山的柿子是你的?這山谷里只有你們兄弟二人,這整個山谷里的花草樹木就都是你們的,是不是?」

兄弟二人只跪倒在地不敢說話,老人接著說道:「你們只知道是它們搶了你們的食物,卻不知是自己搶奪了它們的食物。我且問你們,在你們來此之前,這山是誰的,樹是誰的?這山上的一草一木哪一樣是你們種的?」

兄弟兩人戰戰兢兢不敢答話。

「道生萬物,眾生平等,萬物同受天地恩澤,雖然有類別的區分,但它們都有自己生存的意義和價值,而且萬物皆有靈性……」

那天老人說了許多道理,葉疏影與小疏雖然聽得雲里霧裡,卻也知道師父是在告訴他們不可為了一己之私濫殺無辜殘害生靈。之後老人教了他們許多生存的本事,教他們如何辨別什麼樣的野果子可以吃,什麼樣的菌子有毒,某種野菜在什麼季節最是美味,若是遇到某種天災當如何避難……

老人再次來看他們的時候,帶來了幾本啟蒙書籍和幾件樂器,教他們識字讀書、撫琴吹簫,以修生養性陶冶性情。只是他們兄弟二人生性頑劣,老人在時便老老實實,待老人離開,便又不安分起來,滿山谷里打鬧,雖不敢再隨便殺生,卻又掏起鳥窩和蜂蜜來,弄得一個被馬蜂蜇了一臉,一個被毒蛇咬傷,險些喪命。傷養好后,他們又來了次對毒蛇和馬蜂的報復,將山上毒蛇「清理」掉不少,馬蜂窩也燒了不少,直到引起火災,燒掉一大片樹林……

後來老人知道,又打罵了他們一番,並放出話來:「你們兩人若再這般頑劣不改,日後便再也別想見到為師了。」

兩人又老實了一段時間,但老人再來看他們的時候便戴上了面具。

十幾年過去,葉疏影早已記不清師父的面目。他不會再如兒時那樣胡亂屠殺生靈,但也不會刻意迴避殺生,一切順其自然而已。只是他在心裡認為師父還是不滿意他們現在的品性作為,所以不讓他們見到他的面目。

好在,現在師父總算願意以真面目相示,他倒是盼著師父來找他,他也可早點看到師父的尊容。

「不要為我殺人……」

「你變了!」

沈玉泓的話和小疏的話幾乎同時回蕩在他的腦海。可他還是為她殺了人,而且,如果樂仙派的人要傷害她,他還是會為她拔劍的。

在他心裡,師父也許真的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人了。但沈玉泓和師父的身上卻有著某些共同的特徵。

師父曾經不止一次對他們兄弟提到「命中帶煞生性嗜殺」這幾個字,也不止一次教導他們「天地貴生,不殺為是」,雖然對他們的表現還是不十分滿意,卻也因師徒情深沒有拋棄他們,而是悉心教導,後來也遂了他們想要學武的心愿,指導他們練「乾坤心法」,教會他們輕功和暗器,也默許了他們「練劍」。

「你們兄弟二人是在死亡中出生的,沾染了殺戮凶戾之氣也在所難免,既然天性如此,天意難違,那就去殺那些惡貫滿盈的該殺之人吧……」

老人告訴他們什麼是道義,如何分辨善惡是非,又給了他們一把寶劍。

但沈玉泓呢,她會不會也這般包容他的過失?

葉疏影心事重重,簫聲也變得有些憂鬱沉重,不似先前那般輕快柔和,思緒與簫聲最後被一串腳步聲打斷。

「公子,你的簫可不可以借給我用一下?」

最先進來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紫衫少女,說話的聲音清脆悅耳,身上的衣裳顯然被淋濕了,身材的曲線顯露無遺,頭髮也被淋得半濕不透一團糟,但一張俊俏的臉卻顯得有些焦慮不安。

葉疏影只看了她一眼,便將目光移開,給火堆里添了些柴。

那少女見他沒什麼反應,看了看旁邊的李淑華,又請求道:「公子,姑娘,我別無他意,只是想借用一下洞簫,片刻便還回來,不會弄壞的,而且我會重謝你們的……」看樣子很著急。

葉疏影又看了她一眼,將洞簫遞了過去。那少女笑逐顏開,連忙接過洞簫,說道:「多謝。」

這時後面的幾個人也到了門口,看到茅草屋中除了那紫衫少女還有兩個人,便停在門口有些猶豫,不敢貿然入內。

葉疏影抬眼看了看,只見門外共有五個三四十歲的漢子,手中拿著刀,面色不善。那為首的沖葉疏影說道:「喂,裡面的朋友,這女子你可認得?」

葉疏影搖了搖頭,那為首的漢子又說道:「不認識最好,這女子是我家老爺的逃妾,我們是奉命前來捉拿……」

不待那人說完,紫衫少女便罵道:「呸,誰是逃妾?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必編這些瞎話來唬人,我不需要他們幫忙也不怕你們。」

原來這些人為了避免旁人見他們欺凌弱小而仗義出手壞了他們的事,便故意編出些瞎話來來打消旁人多管閑事的念頭。而「捉拿逃妾」這個理由卻找得妙,若是事實便屬私人家事,於情於理旁人都不好干涉,免得惹人閑話,就算打了官司進了官府,逃妾也占不到理的。

那為首的男子嘿嘿冷笑,說道:「怎麼到了這裡膽兒肥了,不怕我們了……」說話間一步步往屋子裡挪。

紫衫少女連忙說道:「站住,全都出去,不許進來。」

那五名漢子只哈哈大笑,後邊一人說道:「剛才還說不怕我們,怎麼這麼快就又變了?」

紫衫少女說道:「我只是怕你們弄壞了這間屋子,這位公子和這位姑娘就沒了避雨的地方,所以你們不許進來,我出去。」

那為首的漢子一臉陰笑:「喲嗬,小娘子倒是會心疼人,難怪我家老爺非要我們把你帶回去,你不如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享福……」

紫衫少女再不搭理他們,將洞簫移至唇邊,吹奏起來。

葉疏影聽那簫聲,初時還覺輕快悅耳,片刻之後節奏越發地緊湊,旋律也變得激蕩起來,他的一顆心也激動地砰砰亂跳起來,漸漸地就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自己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某個片段里。

在飛沙寨周岳陽的屋子外,他看到周岳陽站出來誣陷小疏以「子午搜魂指」殘殺飛沙寨的弟兄,看到飛沙寨的人對小疏拳打腳踢,看到周翔一劍刺入小疏胸口……

就在這個時候葉疏影迅速地閃進屋子裡,奪過周翔手中的劍,恨不得將滿屋子的人殺個精光,卻只是殺掉了周翔一個人而已……

葉疏影猛然站起身,右手不自覺地搭在了劍柄上,心中矛盾不已:「殺,殺了他們……不,不可以……我為什麼突然這麼想,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為何念念不忘……」手又漸漸鬆開。

他晃了晃頭,想要忘掉這件事,卻又彷彿回到了碎葉林中,林辰心以擒拿手法扣住他的脈門,林之遠在點他背後要穴的時候對他用了「噬魂針」,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回身給林之遠一劍,但他卻已動不了,只能無奈的承受著謝東升的一刀和孫恆的一刺……

他的右手又搭在了劍柄上,心裡有一個聲音說道:「林之遠,孫恆,謝東升,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心念一動,這三人便出現在他面前,一副副嘲弄的面孔,一雙雙挑釁的目光,令他怒不可遏。

一聲輕響,劍出三寸。

「他是林姑娘的哥哥,我不能殺他,何況我還欠他一條命,我還給他……孫恆已經死了,何況當初是小疏毀他容顏……」

又是一聲輕響,劍還入鞘中。

「我這是怎麼了,難道真如師父所說,我是嗜殺之人,所以總是想起這些事情,總是憤憤不平想要報復,想要殺人……不,不是這樣的……師父,我錯了,原諒我……」

葉疏影閉上了雙眼,沈玉泓的身影映入他的腦海。

「葉大哥,我不要你為我殺人……葉大哥,不要為我殺人……」

他便漸漸平靜下來。再睜開雙眼時,就看到李淑華的劍向他刺了過來。他連忙伸手鉗住李淑華的劍,說道:「淑華,你做什麼?」

李淑華持劍的手僵在半空,有些痴獃地望著葉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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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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