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擋酒
一碗糖水盡數落入腹中,楚博衍這才對著葉安歌附耳道:「知道嗎,下面坐著的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恨不得你死……」
葉安歌的身子頓時一僵,心中百轉千回,思緒紛亂如麻,她的目光沿著人群一個一個掃視過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涼來。
而楚博衍觀察著她的表情,面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暗暗伸出手去,從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清爽乾燥,帶著恰到好處的冷意,在這樣的夏日裡,猶如一塊冷玉,帶來了內心的平靜和堅持下去的勇氣。
葉安歌終於回過頭來,一雙眸子清**人,皎若明月,嘴角揚起一個笑容,噙著前所未有的挑逗與挑釁,道:「皇上想怎麼玩?夕顏奉陪便是。」
這是要示威么?
慕容煥臉上笑容可掬,迎著楚博衍暗暗投過來的目光遙遙舉起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明明是冷酒,偏偏在他喉中留下燒灼的感覺。
這酒竟是這般烈,這般苦,讓他險些再也維持不住面上的雲淡風輕。
慕容煥忽然有些羨慕對面的庄瀾越,可以明目張胆地做出一副憂愁滿腹的模樣來,完全不用掩飾,不用像他,明明苦澀難擋,卻還要強迫唇角彎曲成恰如其分的角度,不讓他人察覺任何不妥。
楚博衍這一招真狠啊,既當著所有人的面昭示了他對葉安歌的寵愛,又可以順便殺殺庄瀾越此等情敵的銳氣,至於為什麼連他心裡也堵得難受,慕容煥想了想那應該就是他自己在犯賤!他一定是太久,太久沒有摸過溫熱柔軟的身體了,才會對上方那道火紅的身影充滿了罪惡的侵略意識。
慕容煥一把抓過身邊的美人,將壺中的美酒林林洒洒倒入口中,然後再吻住對方的口唇餵了過去,那名美人一時驚訝,待反應過來之時已經整個人癱軟在慕容煥的懷中,痴痴地望著俊美的慕容煥……
席間觥籌交錯,慕容煥抱著美人,揮舞著酒壺,只是他並沒有要灌醉自己的意思。
慕容煥一邊飲著美酒,一邊側耳聽著周圍人小聲的議論,而他們談論最多的自然還是楚博衍身邊的那位。
「我覺得她長的很平常啊,怎麼就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
「平常?我倒覺得她挺會長的,不然怎麼能入了皇上的眼?可真真是個狐狸精。」
「別這麼說,皇上也是聖明之人,怎會被一個狐狸精迷了心智?這女子定是有過人的本事,她今天拉的那把弓,似乎是百斤的吧。」
「可不是嘛,散場之後我特意去武器庫瞧了,乖乖,那可真是百斤的,沒想到她居然能拉得動。」
「不是還有皇上嗎?你說皇上使了幾分力?」
「嘖嘖,皇上使了幾分力不知道,用了十分心到是真的。」
「皇上也不是貪戀美色之人,否則為何膝下一直無子,偏偏就對她動了真情……瞧瞧,又是一大杯,今兒敬皇上的酒可都被她給擋了。」
「什麼,都給擋了?」
「天啊,她該不會是千杯不醉吧。」
「她乃是青樓楚館出身,自然是要比別人能喝些的。」
「瞧瞧,又是一杯,臉都不紅,如此爽快,怕是人也不差……」
他們所談論的話題,終於將慕容煥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葉安歌暢快豪飲,楚博衍卻絲毫不阻攔,慕容煥便知道這是楚博衍的計策,故意讓葉安歌在眾人面前露臉來著。
只是眼見著她越喝越快,臉色越來越白,慕容煥的臉色終於嚴肅起來——
不能再喝了,再這樣喝下去會死人的……
只是,他又有什麼立場去對楚博衍說阻止的話?
慕容煥想著,腦中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抓起一個滿滿的酒壺,踉踉蹌蹌地走向對面,一邊笑一邊道:「今日歡宴,將軍可否賞光一醉方休?」
庄瀾越武藝超群,酒量卻實在不怎麼樣,剛剛已經獨自飲了許多,又被眾臣灌了許多,現下已經是醉眼迷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見慕容煥又來邀他,連忙擺手苦笑道:「末將肚子里的酒都已經沒過嗓子眼了,王爺海量,就放過末將吧。」
慕容煥微微一笑,對著那邊使了個眼色,道:「要說酒量,今晚怕是誰也比不過安常在,那氣度可是一點兒都不輸給男子。」
庄瀾越早就看見葉安歌一直被人灌酒,卻從不拒絕地一杯一杯地盡數飲了,而且皇上也不攔著,心中正暗自著急,但又不想被皇上察覺到他著急。
此刻慕容煥來到桌前,倒是給了他一個大好的機會,於是庄瀾越眼珠子一轉,忽然站起身來,借著醉意朝著楚博衍躬身,道:「皇上救命!」
楚博衍果然循聲望了過來。
「皇上快讓楚恆王回去吧,王爺想敬皇上酒,但又怕被常在擋了,自己不夠面子,正在這邊苦苦地折磨末將,可是末將的酒量真的淺啊。」庄瀾越苦兮兮地說著,很是為難的樣子。
聞言,慕容煥一直假笑著的臉忽然露出一絲陰狠來,但不過一瞬間便消失不見,他立刻轉過頭去,也對著楚博衍道:「將軍這話說得可不實在,小王只不過是想敬將軍的酒,將軍不肯賞光也就算了,怎麼還要賴給皇上,更要賴給常在呢?」
慕容煥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委屈不已,霎時逗得席間哄然大笑。
連楚博衍也被二人逗得笑了出來,指著慕容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吧?罷了罷了,朕替庄將軍飲了這杯酒,慕容你就放過他吧。」
慕容煥作出個不滿的表情來,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著滿滿當當的酒杯走了過去,而當他遞出手中那杯酒時,忽然有一隻瑩白的玉手從旁攔了過去。
「皇上既想饒了將軍,不如,就賞了我這杯酒吧。」葉安歌淺笑晏晏地說著。
慕容煥心中一驚,這可不是他本來的目的,不由得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葉安歌的一雙眸子正望了過來……慕容煥只覺胸口似乎有什麼在不停地亂撞,渾身便不得力了。
那是怎麼迷人的一雙眼睛啊,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明明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眼中卻無意間流露出萬般風情來。
她並不是有意要勾引誰,她只是醉了,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對誰都肆無忌憚。
若是再望下去,只怕他也要沉淪在這雙勾魂奪魄的眼睛里無法自拔,慕容煥連忙轉開目光,但他很快就發現他又錯了——他錯誤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嫣紅水潤的唇,唇瓣之間微微張開了一條小口,隱隱露出裡面誘人的香舌……
不過是這樣看了一眼,慕容煥便覺體內一股火焰「蹭」地一下從小腹躥了上來,一路灼燒到頭頂。
他竟然也成了這般把持不住的人了?
慕容煥驚訝於自己的變化,隨後懊惱不已——今兒參加宴會之前,他為什麼沒找個人先泄泄火?
儘管心中瞬間閃過千萬種想法,慕容煥面上戲謔玩味的笑容卻是絲毫不變,他端著酒杯,對葉安歌笑了一笑,道:「常在千杯不倒,小王甚是佩服。只是小王不勝酒力,這杯酒下肚后只怕就爬不起來了,還請常在成全小王的一片心,讓小王和皇上幹了這最後一杯吧。」
楚博衍開懷大笑,道:「你啊你,誰人不知你這青樓楚館的常客,勾欄瓦舍的風流王爺,這時候你卻來稱自己酒量不好,你說說有誰會信?」
葉安歌聽著,卻是垂下了頭,呵呵笑了兩聲,轉向楚博衍,道:「王爺一定是只想跟皇上喝,看不上我呢。」
這個時候還非要出頭逞強,難道是嫌命太長了么!
慕容煥一邊在心裡低低咒著葉安歌的不識趣,一邊笑嘻嘻地說著圓場的話,「還是皇上最了解我。若是和皇上幹完后,我還沒趴下,定然陪常在一醉方休,只希望到時候皇上莫要憐香惜玉,捨不得哦……」
慕容煥飽含深意的眼神看向楚博衍,而楚博衍也看著他。
「這一杯,還是讓朕來吧。」楚博衍說著,從葉安歌的手裡接過酒來,一飲而盡,而後又道:「常在今夜飲了不少酒,醉得不輕,朕以為,應當早早回帳中歇息才是。」
楚博衍的這句話宛如一道赦令,葉安歌聞言忽然像卸了千斤重擔一般,緊繃著的弦瞬間就鬆了,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楚博衍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卻見慕容煥投過來的目光愈發地意味深長,不由得一張俊美無鑄的臉也紅了紅——
被從小一起長大的老熟人看見自己如此兒女情長的模樣,感覺……有些奇怪啊!
葉安歌卻已經沒有心神再去管其他的事了,今夜的酒她的確是喝得又多又快,就像拼了命地要去證明什麼似的,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這到底是為什麼,等她被人扶著走出帳外,冷風一吹,頓時頭昏腦漲,再也顧不得其他,毫無形象地蹲下身吐了起來,直吐得天旋地轉。
「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找轎子,把常在抬回去。」
之後葉安歌只能感覺到她的身體被塞進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路上的顛簸讓她的頭愈發暈了,等轎子停下的時候,她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常在……常在……」
葉安歌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可她實在沒有力氣睜眼了,只是強撐著揮了揮手,道:「扶我進去吧」,便任由著人攙扶著回到帳內,和衣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葉安歌忽然覺得有一個溫暖的東西貼在唇上,像是瓷碗的邊緣,而後將一股清香撲鼻的液體灌入了她的口中,味道酸酸甜甜的,似乎是醒酒湯。
而更奇怪的是,那人灌完東西后,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將指腹放在她的唇上反覆輕輕地揉摸著,動作輕柔,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這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什麼人!」
葉安歌畢竟受過專業訓練,就算此刻暈得七葷八素地也還是警覺地睜眼,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碗醒酒湯的緣故,此刻她的腦子居然清醒了一些。
葉安歌一睜眼,便看到楚恆王慕容煥就坐在不遠處,端莊高貴,沖她幽幽地笑……
慕容煥笑得文雅俊秀,可落在葉安歌的眼中,卻彷彿看到了一隻殺人於無形的野獸,葉安歌後勁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為何慕容煥會在這裡?
慕容煥非常享受地看著葉安歌一副活見鬼的表情,笑了一下,道:「怎麼?是不想看見我嗎?」
葉安歌強忍住劇烈的頭疼和紛亂的思緒,強裝鎮定地道:「楚恆王怎會深夜到此?難道是醉酒走錯了營帳?」
慕容煥幽幽地望著她,露出一個幽怨的表情來,像是葉安歌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嘖嘖,不過數月未見,安常在心中就住了別人了?連對我也如此生分疏離,是不是常在已經忘了該如何面對我了?」
不過短短數語,慕容煥已經將幽怨曖昧的語句換成了尖銳的諷刺,他的聲音依然輕緩,嗓音依然美妙,只是從中卻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氣和濃濃的霸氣。
葉安歌心中大驚,連忙跪倒在地,顫聲道:「安歌叩見主人。」
葉安歌如果此時此刻還不明白局勢已經完全在對方的控制之下,那她之前的訓練也都是白作了。
而慕容煥就那樣穩穩噹噹地坐著,一動也不動,坦然受了葉安歌的跪拜,忽然冷笑道:「安兒每次見了皇上,也要行這叩拜的大禮嗎?」
葉安歌趴在地上頓了頓,然後抬起頭來,風情萬種地一笑,道:「這是君臣大禮,安歌和皇上是夫妻,怎麼會叩拜呢?」
這番話可以說是順著慕容煥的意思來回答的,可他卻緩緩收起了笑容,臉上甚至露出一絲陰狠的表情來。
葉安歌是他一路看著長大的,可現在他卻是看不懂她了,她現在倒是學會了如何在人的心上捅刀,卻偏偏看不見血。
「這麼說來,你已經心甘情願把身體和心都交給他了?」慕容煥似笑非笑地望著葉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