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朕不想再見到她
所幸葉安歌的身子比較嬌小,藏在龍案下倒是不引人注目,一時之間倒也發現不了她。
看來只能等他們離開她才能走了,葉安歌暗暗想著,越發蜷著身子龍案低下縮了縮。
房門被推開,走在最前面的楚博衍絲毫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勁,只是命身後的奴才們趕緊收拾整理茶具,好讓他與王爺嘗嘗這雲南的千羽孔雀茶的味道。
而此時葉安歌就躲在龍案底下,只覺得那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在她的頭上晃來晃去,聽得見卻是看不著,就像是把她的一顆心也吊在了高空之中蕩來蕩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摔個粉身碎骨。
就在這時,葉安歌突然發現自己用來打掃的撣子卻是放在了龍椅之上,耳聽著楚博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葉安歌一時情急,竟是顧不上許多,伸手就要把撣子抓回來。
可沒想到的是,她太過緊張導致動作幅度太大,一瞬間用來藏身的龍案竟是被她推了出去,葉安歌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兒就這樣完整地暴露在了眾人眼前,彎著腰駝著背,一張臉幾乎貼到了地上,手裡還抓著一根雞毛撣子,模樣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龍案前的青年看見葉安歌這副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除此以外,一絲聲音也沒有,安靜得幾乎一根頭髮絲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明明房間里齊刷刷站著十幾號人,偏偏萬籟俱靜,瘮人得很。
不用別人提醒,葉安歌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早就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是誰?」
問的是「她」,而不是「你」,自然就是不讓葉安歌開口,旁邊的聶公公立即答道:「她是宮裡負責洒掃的下等宮女,名叫葉安歌,最近剛負責打掃宣政殿……」
「朕是問,這奴才為何會在朕的龍案下?」楚博衍冰冷無情的聲音響徹書房,只是在聽到葉安歌的名字時眉頭一皺,一張臉更加黑沉了幾分。
只是在場的人都只以為是葉安歌犯錯而引得他生氣,倒不覺得其中有什麼問題。
楚博衍冷酷的聲音在葉安歌的頭頂響起,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懸了一把刀在頭頂,隨時都要落下來將她斬成兩段。
正在驚恐萬狀間,那一開始的溫柔青年忽而悠悠地道:「看她的樣子,應該是正在打掃,一時躲閃不及,不得已才藏到龍案低下的。」
能夠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開口,想來這位青年的身份也是十分貴重,而且和皇帝的關係還不錯,葉安歌低垂著頭,只覺得他的聲音十分得好聽,宛若春風拂面,只是眼下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不准許她抬頭看一眼,只能裝成一隻鴕鳥,恨不能將頭埋額額更低……更低……最好是埋到地底下去。
就在這時,她眼前明黃色的緞子輕輕一擺。
「拖下去,朕不想再見到她。」
「皇上……」
不知是誰開口,像是要為葉安歌求情,只是後面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便被無情打斷,「同樣的話,難道要讓朕重複第二遍不成?」
如遭五雷轟頂,葉安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他說的不想再見到她,意思是……怎麼會……難道真的是……
僅僅就因為她一時不小心,來不及躲閃?
葉安歌不敢相信,可她的身子卻在下一秒被人架了起來,這一刻,葉安歌突然想要開口替自己求求情,可是她不敢,她一句話哪怕一個字也不敢說。
因為她知道,他和她之間的身份隔得天差地遠,他是身份貴重的君王,主宰著大楚的一切,而她不過是最下等的奴才罷了,哪裡有資格與他說話呢?
他不讓她開口,她就永遠也不能張嘴。
他要取她性命,她又怎麼能苟活下去。
而之前替她說話的那個青年此刻也不發一言,只顧著埋頭喝茶,彷彿葉安歌的性命還比不上他手中的那一杯茶來得重要。
就這樣,葉安歌被無聲無息地拖了下去,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都不敢抬頭看看這滿屋子的人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葉安歌一路上都沒有掙扎,也沒有哭喊,因為她知道即便是掙扎哭喊也沒有任何用,在上位者眼中,她命如草芥,這偌大的宮城之中每天都要像她這樣的人死去,就像踩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只不過這一次輪到她罷了。
被拖下去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憋住氣,不管哪個部位受到攻擊,都要順勢而倒,一動也不能動,這樣說不定就能保住一條小命。
那些人拖著葉安歌來到一處牆下,忽然停住了腳步,而後她便被推到宮牆上,像一塊骯髒破爛的抹布一般被人隨意丟棄,而後,耳邊刮過一道凌厲的掌風,一記重掌打在了她的後背上。
殺人不見血,葉安歌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另外兩個沒有動手的侍衛走過來驗屍,在葉安歌的鼻子試了一試,沒有感覺到任何呼吸,證明她已經氣得透透的,根本不可能再有活過來的機會,方才看向一旁站著的聶公公。
聶公公看著倒在地上的葉安歌,偷偷擦了擦眼睛,聲音里竟有了幾分哽咽,「按著宮裡的規矩,就將她丟進這水渠之中沖走吧,也算是沖沖晦氣。」
「是。」
於是過去兩個人,一人抬著葉安歌的手,一人抬著她的腳,將葉安歌騰空拎起,在空中晃了幾晃之後,便往那水渠里一扔。
「噗通」一聲,是葉安歌落水的聲音,她那嬌小的身子就這樣在水渠中浮浮沉沉,像是凋敗的落葉似的順著水流而去。
這一年,葉安歌十五歲,剛剛進宮四月有餘,再過兩個月便是年底,也是她的生辰,原先還想著將她的份銀偷偷託人帶出宮給娘親,現在卻是來不及了。
她的生命終止在了十五歲的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