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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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王殿下安分兩年，又忍不住去勾纏上位有夫女伶」這件事，徐靜書雖然覺實在荒唐可惡，卻也並沒有太吃驚。

畢竟，就這個人。若沒出惹出石破天驚的大亂子，只怕到老都改不掉這叫人絕望的壞毛病。

「……你，姑父因為不能給對方名分，所以承諾會讓肚子里那個孩子成為王府繼任者？！」

徐靜書瞠目，腦中飄過「正常人做不出這種荒唐事啊娘喂姑父這瘋了吧誰能打醒啊」這串不帶斷句的字元。

不過畢竟承蒙信王府蔭庇才有飯吃有書讀，有前路可期。實在也不合適在背姑父壞話，只能盡量保持語氣中立。

「我記得，在有關婚姻之事的律法部分中，並無明確禁止宗室、貴胄與平民通婚的條令，」徐靜書稍斂震驚，艱難咽下口中的魚片粥，試圖冷靜分析，「既姑父聲言對喜愛至極，又已有孕，那為不以側妃之禮迎娶，非得偷偷摸摸抬進院？為要對肚子里那個還不知道能否成才的孩子，許那重的承諾？」

根據律法，以趙誠銳的封爵可以有名正妃與兩名側妃。如今信王府側妃只孟貞位，若趙誠銳實在對那位女子心愛至極，那將另個空懸的側妃之位給了並不違律，還不用又擔份「院人逾數」的風險。

不過，堂堂信王殿下，若以側妃尊位去迎位女伶，那少不得有人要在背指指點點恥笑的。但話又回來，只對方的出身低微些，就算被人恥笑，也不過就陣的事。

徐靜書實在想不通，姑父為何放著陽關道不走，偏要將事情做成鬼鬼祟祟見不得光的樣子。

趙澈冷笑，從牙縫中擠出隱怒的鄙視之音：「因為勾搭上那女伶時，人家還有夫之婦！」

通姦罪。徐靜書腦中「轟」的聲：「這，犯法了呀……」

之前的「院人逾數」問題，王府西路那幾位都以未嫁之身入府，與趙誠銳你情我願，就算被追究，趙誠銳最多被彈劾個品行不端，屬風紀問題。即便被嚴厲彈劾到收不了場，最慘最慘也就「下不低半年，上不高出三年」的牢獄之災。

可這「通姦罪」明明白白寫在法令中的罪行，若被舉告成功，按律除了會有牢獄之災，還會被「黥面」。

所謂「黥面」，就在臉上刻字，讓大家能眼辨別此人觸犯的哪類重罪。

因通姦罪被黥面的人，臉上的字，「淫」。

那真全家都要被連累得沒法抬頭做人。

徐靜書打了個冷顫，終知覺地明白，自己傍晚到德馨園時，姑父姑母與貞姨三人之間的奇怪氛圍從何而來了。

徐蟬與孟貞平日不太會在明面上與趙誠銳過分僵持。

以往要抬院人進府，倆雖生氣難過，卻也沒真的與衝突過。這回顯然二人都很清楚，如今這位的情況與之前那幾位可大大不同。

「這、這……的嗎？」徐靜書覺得自己腦子和舌頭都在打結，險些連話都要不會了。

「這事只有姑母和貞姨才可以干涉，你做這個局……」意義何在？

趙誠銳納院人的事，府中的輩，哪怕趙澈都沒有插嘴的餘地。真正有權發聲否定這件事的人，只有徐蟬、孟貞這二位。

趙澈無奈輕笑：「你來兩年多了，還沒看明白倆的為難之處嗎？」

信王趙誠銳出生在前朝末期，那時趙家就門第顯赫的朔南王府。趙誠銳雖老朔南王側妃所生，又幺子，卻也銜著金湯匙出生的。

作為前朝位高權重的異姓王府，在外敵入侵、哀帝歿亡之際，趙家兒女自要橫戈躍馬，登高呼，義不容辭率眾沖在了驅敵復國最前沿的。

復國之戰前前二十餘年，馬革裹屍的趙家人並不比別的世家貴胄少。最終這大周新朝雖姓了趙，可趙家主家脈人丁凋敝，信王趙誠銳的血親手足里如今尚健在的，就只有的皇兄武德帝趙誠銘、皇姐長慶公主趙宜安。

趙誠銳自個沒野心、沒抱負的性子，從不爭強好勝，在家族權勢這種敏感又尖銳的問題上與兄、姐毫無衝突，就個胸無大志、好鮮貪玩的嬌養幺弟，倒也因此頗得兄、姐愛護。

到成親的年紀，彼時還朔南王的武德帝與趙宜安煞費苦心，經過反覆權衡，推敲各種利弊，才先為選定了正妃徐蟬、側妃孟貞。

徐蟬年少時在欽州的官辦庠學中頗為出色，才學、品行、樣貌都拿得出手的。然出生沒落書香之家，無盾無依憑，由來做趙誠銳的王妃，既不會催生趙誠銳不必要的野心，也方便趙誠銳拿捏。

而孟貞當今丞相孟淵渟的族親侄女，孟家在前朝時名望就不低，嫁與趙誠銳倒不算高攀，按可以硬氣些。但偏側妃，又個與人為善的性子，有些事徐蟬都沒發話，就不好站出來強硬以對。

兩位各有微妙難處的伴侶人選，自使趙誠銳活得無比任性，又無比滋潤。

「母妃算『高攀』，所以許多事上沒有底氣強硬；而孟側妃並未高攀，卻又不能在王妃殿下都肯妥協退讓的前提下強出頭。倆開始就被布好的棋子，無論願意不願意，先天就呈相互牽制之勢的。不到萬不得已，倆誰也沒有勇氣輕易與我父王撕破臉。」

對自己的母親與孟側妃，趙澈心中直都尊敬與憐憫並存。

這多年，足夠看清有多艱難困頓。

有些事有權發聲，但因早早被人擺布好了位置，就這樣被綁縛了手腳，扼住喉嚨。外人看著風光顯貴，實際的苦楚，只能背著人默默咽。

徐靜書再也沒有吃東西的心思了。

垂著腦袋端正跽坐，沉默良久，才聲道：「所以你做這個局，其實不只要讓反對迎那女伶。」

更重要的促使二人合力，下定決心背水戰，藉此事讓趙誠銳鬆口，為趙澈請封世子之位。

直以來，徐蟬都將趙澈作為自己餘生的依靠與希望，畢竟趙誠銳那個人顯然指望不了的。

而孟貞對趙澈的希冀，並不下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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