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蒼蠅

李東看著豎在眼前的五根手指，又透過手指縫，看向後面的錢兵。

錢兵也在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

良久，李東抬起手，同樣是五指叉開，緩緩地向錢兵的手掌靠了過去。

錢兵淡然的眼神中，露出幾抹笑意，以及幾分征服的快感。

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金錢辦不到的，這是錢兵奉行的信條，也是屢試不爽的法則。

那天錢兵讓練拳擊的趙德去堵李東，結果趙德帶著傷回來告訴他，李東跑掉了，還踹了他一腳。

他又讓校隊的庚太去找李東的岔，兩人賭籃球，庚太的膝蓋差點賠在那裡。

可是縱然他李東多麼目中無人，張狂自傲，從他用錢換膝蓋的那一刻起，就暴露了他的弱點，那就是窮。

這就是雙方的差距。

當然，錢兵其實不知道，他算漏了一點，趙德出於懼怕的情緒，關於那天的圍堵，對錢兵隱瞞了很多，全軍覆沒，被他說成自己挨了一腳，然後讓李東給跑掉了。

打傷一個人之後跑路，和把一群人打得跑路，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此刻的錢兵顯然不知道了，他看著李東越靠越近的手掌，馬上就要和自己一拍即合，臉上的淡然，再也掩蓋不住他的興奮與玩味。

五萬塊，錢兵不會白白地扔出去，他和李東的梁子已經結下了，自然不能善了，這只是個煙霧彈，後續，他有的是手段讓李東後悔他的囂張。

就在兩人的手要拍在一起的時候，李東的手忽然停下了。

他直視著錢兵的眼睛，手猛地向上一揚，一抓，又放到了錢兵的面前，好像示意給他看一樣。

李東的手沒有握實，中間留著空間，只聽見什麼東西在他手中飛來飛去，還發出「嗡嗡」的聲音。

蒼蠅。

李東像是對手中的蒼蠅說，眼睛卻看著錢兵：「嗡嗡地亂叫什麼，鬧心。」

一鬆手，蒼蠅飛走了。

坐在錢兵旁邊的王冠抿抿嘴，有點想笑。

錢兵微微眯起了眼睛，攤開的手掌合攏，緩緩地收了回去。

李東伸出手敲了敲桌子，對王冠說：「走了。」

王冠趕緊點點頭，其實他早就吃完了，主要這兩個人在這裡對峙，他也不能丟下李東，只能坐這陪著。

端起餐盤，李東和王冠站起身，看都沒看錢兵一眼，直接走人。

不遠處，唐以若看到剛才的一幕，看到李東的手掌越和錢兵靠越近，兩人馬上要一拍即合，卻突然抬起手晃了錢兵一下，好像在逗弄他一樣，她忽然笑了，臉上飛起幾抹紅霞，展現出惹人側目的風情。

而李東站起身後，她的目光跟著李東的背影走出好遠，好半天才回過神，轉過頭才發現，筷子上夾著的一塊土豆都涼了。

漫不經心地將土豆又放回了餐盤，抬起手，捋了一下垂到額前的頭髮，唐以若的眼眸微微閃動，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半晌，嘴角流出甜甜的笑意，唐以若夾起那塊溫涼的土豆，放到嘴裡，細細地咀嚼著，臉上的表情卻不像是在吃土豆。

而是在吃蜜。

錢兵看著李東起身後留下的空座位，臉上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緒上有什麼變化。

周圍有人偷偷地看過來，他也渾不在意。

「挺硬氣啊。」片刻，錢兵吐出四個字，然後抄起勺子，漫不經心地吃起盤中的蓋飯。

他本以為李東捨得下臉向庚太要兩萬，那他拿出的這五萬，就足夠讓李東拜服了。

這個李東，真的挺囂張啊。

想到這，錢兵隨意地笑了笑。唐以若他是不可能放下的，這種質量的姑娘也只能被他擁有，李東？靠邊站吧。

禮不好使，接下來就該兵了。

錢兵正在那裡吃著，庚太端著餐盤走了過來，站在錢兵的身邊，樣子有些拘謹，低頭對錢兵說：「兵哥，你在這呢。」

錢兵抬起頭，看著庚太的臉，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別站著了，坐。」

庚太將手中的餐盤放到桌上，他在錢兵旁邊、王冠剛才坐過的位置坐了下去。

「兵哥，李東那小子……？」庚太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詢問錢兵道。

錢兵用勺子輕輕地敲打著餐盤的邊緣，眼中看不出情緒：「你說得對，他確實挺跳。」

「那你準備……」

手中的勺子揚了揚，錢兵示意他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庚太閉上了嘴。

他比錢兵要更高大，體型也要更加健壯，尤其是兩人坐在一起，這種差距就更加得明顯。

但庚太的氣勢卻要遠遠弱於錢兵。

他微縮著身子，有些欲言又止：「兵哥，前天我是真的沒想到，李東那小子……」

錢兵直起了身子，緩緩地轉過頭，直視庚太。

庚太的眼皮跳了跳。

「這不怪你，李東藏得太深，」看著他，錢兵緩緩開口。

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笑了笑：「對了，那兩萬，我轉給你。」

說完錢兵伸手摸向褲兜，要把手機拿出來。

「別，兵哥，」庚太趕緊攔下錢兵的動作，「兵哥，這錢沒有你出的道理，賭約是我下的。」

「但事情是我讓你去辦的啊。」錢兵笑道。

「給，給兵哥辦事，我沒話說。」庚太連忙說。

錢兵盯著庚太，眼中和煦的笑意漸漸消退，嘴角沉了下去，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側過身子，向庚太湊近了一些，一開口，聲音多了幾分冷冽和侵略性：「是這樣么？」

庚太高大的身軀板得筆直，面對錢兵的逼視，他的眼神有些飄忽，暗自吞咽了一口吐沫，聲音顫抖著：「是，是，兵哥。」

「你聽我的話，庚太。」錢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彷彿帶起一股無形的威壓。

「當，當然。」

沉默。

錢兵直視著庚太的眼睛，足有幾秒鐘的時間，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庚太的肩膀。

「好兄弟，吃飯吧，下午還有事情，你要幫我做。」錢兵露出了燦爛的笑臉，正過身，心思彷彿全部收到了眼前的蓋飯上。

「好，好！」庚太連忙點頭，有些慌亂地抄起筷子。

接下來，錢兵和庚太隨意地聊著，沒有提李東。

……

下午考試結束。

三樓男廁，一個戴著眼睛的斯文男生，此時正哭喪著臉。

男生面前，錢兵抬起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讓男生身子一抖，可他卻是老老實實地站著，動也不敢動。

身後站著庚太和另外一個高壯男，錢兵搭在男生肩上的手拍了拍，廁所除了他們四個，再沒有別人了。

錢兵身子湊近了一些，看著男生的眼睛：「你挺清高唄，李班長。」

李班長打著哆嗦。

「考試時候我叫你，你跟我裝聽不見，是不是？」

李班長咬著嘴唇：「錢兵，你……你……」

手掌往上摸，在李班長清秀的臉頰上捏了一下，然後錢兵拍著他的臉，力道一下比一下大。

啪！

李班長腦袋一歪，眼鏡被打到了地上，他低著頭，幾乎要哭出來。

「別他媽喊，聽到沒。」錢兵眼神冷漠地看了一眼李班長，隨後轉過身，走向旁邊。

庚太和另外一個跟班走了上去，凶神惡煞地把李班長推到了牆邊，開始對他拳腳相加。

錢兵背對著身後的一切，毆打聲和李班長壓抑著不敢發出的叫喊傳來。

他摸出一顆煙，叼在嘴裡，點燃。

呼了一口，錢兵眯著眼，透過雲霧，看向落在廁所門上的一隻蒼蠅。